洛羽痕抿着嘴，一声不吭，脸色却越加苍白，额头上密布着细细的冷汗，呼吸也越发吃力，再拖下去恐怕撑不住了。她只能屈服：“我来就我来，你教我怎么做！可是我手笨，怕会弄疼你。”
“无妨，果儿给予的痛楚，羽痕乐于享受。”
这话让她没法接。
在他的授意下，她拿剪刀剪开了他的衣服，让伤处和整个脊背露出来。看着箭身陷在肌肉里血肉模糊的样子，她一阵头晕，深呼吸几次才恢复清醒。
“别怕……”洛羽痕轻声安慰，“握住箭尾，用力拔出，会出一些血，别慌，没事的。拿湿布清洗一下伤口，再按一会儿，血流变小时，将青色瓷盒内的止血伤药涂抹上，拿棉布包起来即可。”
即可？说起来简单，单拔箭就让她哆嗦得不成样子。
做好准备工作后，唐果努力稳住手握住箭尾，颤声道：“你忍着点……”
“我能忍的……”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下手一定要利落，越是迟疑，他就会越痛苦。牙一咬，眼一闭，唐果猛地用力，刺的一声可怕的箭身离开肉体的轻响，一股热血喷溅到她脸上。
洛羽痕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疼得几乎晕过去，手中的床单被他撕裂，却居然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唐果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一边哭着手却不敢停。她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不断冒血的伤口，再拿棉布用力按住，眼泪却一滴一滴地砸在他赤裸的背上。
他冒出一句：“果儿，不哭……”
“你不要说话……”她抽噎着说，“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血终于基本止住，她哆嗦着手将药抹在伤处，再拿棉布制成的绷带替他包扎，结果因为笨手笨脚，包得一塌糊涂，更像是将他五花大绑。最后将绷带打结的时候，连牙齿都用上了，才算系结实。
做完这一切后，洛羽痕已被折腾得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他伏在枕上一动不动，眼睫无意识地开开合合。
她全身无力，跌坐在床下，喘息着抱怨道：“为什么偏要我给你包扎，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床上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回答：“如此……能让果儿……更心疼些。”
唐果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着那个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笑容的家伙，两只拳头捏了又捏，恨不能揍他一顿。
终于败在他媚惑的笑靥下，她无力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心疼死了。”这样说着，唐果满心疲惫，脸上竟流露出心灰意冷的神情。
洛羽痕看到她的样子，心下一慌，唤道：“果儿……”
她没有看他，也没应声，想到他失了那么多血一定口渴，就用垫子将他的头部垫高，倒了水过来喂他喝了一点。这时外面的女子轻轻敲门，送来了一些清淡的饭菜，低声禀报了些什么事，见他们无意让她听到，她也没有刻意问。
唐果喂洛羽痕吃了点东西，再扶他躺好，替他将被角掖实。他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果儿也躺下歇一会儿吧。”
唐果没有动。
感受到了她的疏远，洛羽痕怯怯地轻轻扯了扯她。
她不忍心再拒绝，再说也真的累坏了，便顺从地躺下了。他努力地挪了一下企图靠她近些，却扯痛了伤口，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好啦好啦，我过去就是。”她无奈地靠近他，贴着他的身子躺下。
他伸手揽住她，脸埋进她的肩窝，轻声说：“不要生羽痕的气了。”
她静静地躺着看着床顶，没有应声。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反应，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什么了？”她凉凉地问。
他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该硬要果儿替我包扎，故意惹果儿伤心……”
认错总算认到点子上了，但她怒火未消，又不能对着一个伤员发作，怒吼一声：“我困了！睡觉！”翻了一下身，背对着他。
他顿时噤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乖乖地趴在她的颈后一动不敢动。
或许是她不均匀的呼吸让身后的人察觉到了，洛羽痕轻声问道：“果儿为何不睡？”
“睡不着。”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是在挂心那小狮子吗？”
她心中顿时更加烦躁，没好气道：“是又怎样？”
他凉凉地道：“即便是羽痕受伤，也换不来果儿一日的全心全意吗？”
她愣了一下，转身望着他：“换？心意怎么能拿来交换？你以为受伤博取来的同情能跟心意画等号吗？等一下！你不会是故意受伤的吧，嗯？！”
他冷冷地斜睨着她：“是又如何？本以为如此能让你暂时忘记那小狮子，却未料果儿如此狠心！”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则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
唐果瞬间爆发了。她猛地跳了起来，拳头对着他的脸扬了又扬，愣是没打下去。愤怒无处发泄，她转身跳下床，搬起一把椅子狠命地摔在地上，椅子顿时成四分五裂。她又一把掀翻了桌子，仍没能消减心中的怒火，抓住什么摔什么，够到什么砸什么。一时间屋子里乒乒乓乓，天翻地覆。
她的突然爆发把洛羽痕吓坏了，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唤了一声：“果儿……”
“不要跟我说话！”她疯了似的喊道，眼泪四溅，“我讨厌你！你这个混蛋！”
他赤着脚蹒跚地走向她，希望能安抚下她暴怒的情绪。
唐果狠狠地将手中的瓷器摔碎在两人中间，怒吼道：“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洛羽痕却执意走了过来，赤脚踏在碎瓷片上，一直走到她身边，张开双臂，慌乱地将她拥在怀中：“不要这样……不要说这种话……羽痕受不了……”眼泪滴进她的颈窝。
看着他身后一连串带血的足迹，她身上的力气顿时像被抽空，再也无力将他推开，嘴里却仍在恼怒地喊道：“你走开……我受不了你……”
“我只是太喜欢你。”他闷闷地回应。
“我不要你这样的喜欢。”
他用力将她勒紧，痛苦道：“为什么不要？”
“我不喜欢你的方式！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别人，不要伤害自己？”
他忙不迭地应声：“好好好！我保证不那样做了！果儿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太急于得到果儿的心……”
唐果怒道：“没有你这种急法！”
“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柔软的唇落下，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还能说什么？
唐果叹了一口气，扶着他回到床边：“脚又受伤了……我再给你包下吧。”
他坐在床边，由着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拔出脚上的碎瓷片，清洗、涂药、包扎……目光一直胶在她的脸上，眸中是深深的忐忑。
洛羽痕忽然出声道：“我早先就命人暗中看着小狮子，直到他醒来才可回来。方才宫女复命说，他已醒来自行离开了。”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闷声不响地专心替他把脚包好。
他忽地站了起来，脚上的绷带很快浸出血色，他却浑然不觉，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果儿不要这样，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杀了我，但不要这样冷漠地对我，这让我觉得，我在你眼里像个陌生人……”他慌乱如一个乞求父母不要抛弃他的小孩。
她眼中又现恨意，咬牙道：“我才不会像你那样，用伤害来表达爱！”
“爱？！”他的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喜色，“果儿爱羽痕？”
他究竟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唐果无力地摇摇头。
洛羽痕忽然捧住了她的脑袋，恼道：“不准摇头！就是爱！就是！就是！”
她满脸无奈。
他的唇忽然落在她的睫上，细碎地呢喃道：“不准用这种疏离的眼神看我，这让羽痕好心寒……我知道那样吓果儿不好，可是不知如何，竟就那样做了……果儿不知道，羽痕有多么眷恋果儿眼中的疼惜……那次我犯病时，果儿疼惜的样子，让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好起来……”
她的心中酸酸苦苦，也不知是气他，还是心疼他。
唐果暗叹一声，道：“算了，去睡吧。”
见她口气略松，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不肯自己去睡，固执地拉着她一起上床。她本还在生闷气，却见他精神萎靡，一直在强撑着，再纠缠下去怕是要撑不住了，便没有拒绝，躺在了他身边。
她忽然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又是哪门子宫主？”
他嘴角一弯，露出绝美的微笑：“果儿愿意了解羽痕，我很欢喜……”
她尴尬了一下：“嗯……其实你不说也罢，你的身份太多了，我怕记不过来。”
“要说。”他固执道，“叫绝影宫。”
“哦？好名字。是正派还是邪派呢？”这话一问出口，唐果便窘迫了。当着人家宫主的面问人家是正是邪，太直接了吧？
他却笑着反问：“绝影宫以擅用各种奇毒而扬名江湖，人人谈而色变……你说呢？”
一边是蝶谷医仙，救人性命；一边又是绝影宫宫主，以毒害人。洛羽痕，你为何要让自己活得如此矛盾？
“这么多身份，你不累吗？”
“累，累死了。”他的语气里是深深的疲惫，却不再解释为何要活得如此辛苦。他的眼皮已困倦得睁不开，却硬撑着不肯合上，目光宠溺地看着她。
她也不再追问，微微有些心疼，轻声道：“累了就睡吧。”
他却得寸进尺，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在她的肩上辗转着脑袋，撇着嘴道：“果儿要亲口说不再生我的气，否则我就不睡！”
她眉毛一竖：“刚说过不准伤害自己，又来！”
他惊得眼皮一跳，旋即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她忍不住笑了，轻声道：“好啦，我不生气了。可是以后不准那样做了。”
“再也不会。”他轻声回答，仍闭着眼睛，眉头却舒展开，嘴角漾出一个微笑。此时他的脸绝美到让人心醉神迷，她不由得看痴了。
听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均匀，她也很快沉沉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