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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朝成了“美傺公”(6)

“你来干什么?”留香阁门前,元锦看着赖三眉头紧皱,一脸厌恶道,“太史大人没交代你可以过来!郡主刚从外面游玩回来,需要休息,你退下吧。”

“那没事,我就在这里唱吧!我这个人特别好说话!”赖三一摊手,做出架子。

“哎哎,元锦姑娘,你还是陪着都尉大人进去一下吧!”顾子期尴尬地道,“这个……十分有必要!”

“为什么?”元锦不解地看着他。

“嗯……那个,都尉想念郡主……人之常情……这个……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无关大碍,稍微隐瞒一下也就……元锦姑娘还是行个方便吧。”

元锦迟疑地看着他:“太史大人吩咐的?”

“嗯……咳咳……总之还是让他进去的好。”

“既然如此,你跟我进来吧。”元锦皱起眉头,但还是领着赖三穿过回廊,进了院子里。

一到花厅中她就吩咐:“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郡主休息好了没有。”

赖三将她一推,自己往前就走。元锦不承想他突然用起了蛮力,大怒:“站住!你好没规矩!”有心叫人,可是院子里都是丫头女眷,估计没人能打得过他。于是道:“你再向前,我叫侍卫进来了!”

“天意!天意!小傻子!三哥来看你了!”赖三一边叫着一边向里面走去,完全不理会元锦的警告,径直奔向小郡主居住的暖阁,来过一次了,没人带路也能找眼见威胁无效,元锦无奈,只得追着他前去。倒不是她不想叫侍卫进来拿人,只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是男子禁地,穆延陵第一天就严令不许侍卫进入留香阁,就是叫了顾子期他也不敢进来,只好自己去追赖三去了。

元锦始终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行动坐卧都拿捏着气质风度,如今赖三这般撒丫子一跑,她提着裙子跟着,却怎么也追不上,真是又气又恼。

“给我拦住他!拦住他!你们这群没眼色的东西!”元锦气恼地叫路上小丫头

可惜,连她都应付不了这种突变,这些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更没主意。看到一个男子撒丫子跑过来,个个惊叫着躲开,别说拦住了,上前都不敢。

“天意!小傻子!快点来,三哥给你带包子回来了!”赖三边跑边叫。

外面这般热闹,越天意早已经惊动了,她迎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赖三,叫:“三哥!”

“别出来,外面冷,小心冻着!来来来,跟我进屋!三哥有体己话说给你听。”赖三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手上也就力道不小。

越天意也不反对,跟着他进了屋,元锦刚刚追上来,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砰的一声差点碰扁了她的鼻子。紧接着就是插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想来是那不要脸的带着郡主进入内间去了,气得元锦撞在门上直拍。

“疼!疼!你放开我!我要叫了!你以为我不敢?我真叫了?……哎哎哎……至少你轻点!”

事情有点出乎元锦的意料,以上的话是赖三说出来的。他原本气急了,狠狠握着越天意的手,想给她个疼的。谁知手上一使劫,反被她握住了,逐渐发力,颇为疼痛。

赖三这才想起,这位郡主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虽然不知道她功夫到底有多好’但收拾自己显然不成问题。

“三哥,你老实些吧!”越天意松开手,随意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你我都知道,你不敢叫的!”

她穿了一件珠光白色织锦长裙,却披了一条玄色皮领,那皮领用料上好,根根细毛全是长枪般笔直挺立,水浸不入,手压不倒,称为旗枪绒。白色衣裙上的绣花是繁复厚重的图腾纹饰,颇为厚重古朴,玄色皮毛却根根向上,黑白两色本应黑重白轻,在她身上却有颠倒的效果,黑色如同黑色的双翼,白色却像沉甸甸的云朵,奇异非常。漆黑的头发没有一点装饰,随意散在肩上,与兽皮连成一体,耳环还是那对异常明亮的夜明珠,越发衬得这一圈黑色中间的脸颊白如堆雪,眸子深邃黑

赖三嘴里一阵发苦,真不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些什么,这样的差距,这样的遥不可及!

“真没想到,倒是你第一个发现了我。”越天意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发现了怎么样?”赖三直着脖子,满脸怒气。

“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杀人灭口。”越天意的眼睛漠然地在他脖子上转了一下。

赖三吓了一跳,从这语气中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他觉得越天意应该是开玩笑,可那神情却真不像是开玩笑。

他脖子上那一刀刚结了痂,不由得想起冰冷的刀锋在咽喉上擦过的感觉,头皮顿时发麻。 “来不及了。”越天意淡淡地道,“现在你要出事,我会被怀疑,所以只能用差一些的方法了。”差一些的方法?用亲人威胁吗?

“我不信!”许久他才能哑着嗓子开口,“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你话都不能随便说,动也不能随便动,你哪里来的本事抓人?我知道你,你唬我呢,我才不信我七叔在你手上!”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行动不得自由,应该耳目闭塞才对,我怎么会连你七叔这种小民在不在家都知道呢?”越天意淡淡地问道。

赖三一时语塞:“这……”

“王七只是恰好出门了,你觉得这只是凑巧,我不过是诈你,却刚好碰上了,对吗?”越天意淡淡一笑。

“是。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七叔不在家,但也说不定他正好出去了,就随你编去,总之是你没可能去抓住他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呵呵……三哥,我当你心内光风霁月,没这些小算计,却原来也不傻。你多日没有回家,想必很是挂念王七吧,要不要听听你七叔的近况?”

“你爱说就说,我可没捂着你的嘴拦着你。”赖三冷哼一声,但是耳朵却竖起来了,他当然想知道,而且是非常想知道。

越天意也不在意,淡淡一笑,道:“你随我进入太史府的当天,王七背着行囊去告御状。不过他舍不得盘缠,也舍不得花钱请人写状子,于是在城外截住一个预备回城的官员上告。那官员乃是武职,不管民政,又听他竟然告的是太史大人,当他失心疯胡言乱语,叫人打了出去。他又去邻县衙门击鼓鸣冤,又被拘捕入狱,和几名蛮族家奴囚于一处。四日后这几个蛮族人越狱,将他裹挟而去,如今尚不知所终,这件事情你可以调档去查,驺县文牍有记录,我并未骗你。”

她轻叹:“三哥,这王七尖酸量小,视财如命,不过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真意,民告官也敢,难怪你舍不下他。”

“七叔……”赖三心下难过,逞什么能?自己就该好好活着,给七叔养老送终。那些大事,让胸怀大志的人去做吧!

“你是不是想说逃狱那事是你撺弄的,我七叔呢?”他擦了一把眼泪,问道。“几个蛮族家奴,和我有什么关系?”越天意道,“我只是叫我的人使钱买通狱卒,趁乱将他放出,你七叔这样的小人物,所犯的也不是大罪,几两银子便可通融,也没人太过注意他。我没有余力关注他太多,不会拿他威胁你,但他会不会突然暴毙,那就要看你所作所为是不是在我底线之内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替我活动此事的是原固原守备秦英之子秦随云,固原城破,秦英因失职下狱待斩,我许秦随云若我成功,便放了秦英,这是他救他父亲的唯一机会,他便是冒死也会帮我。想必你现在恨我入骨,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让你知道,你无论是在别人面前告发了我,或者自己想出什么办法坏我大事,他也必定先完成我的命令才会去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我家里?”赖三咬着牙,心里很是悲凉,原来她都已经筹划好了,原来有没有自己毫无区别,可笑自己曾准备为她出生入死,可笑啊!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这都和我和七叔没有一点关系,你为什么要在我家待那么多天?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去?”他心里好生愤怒,“你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要戏弄我?”

“三哥,这件事怨不得我,是你一脚蹚进这摊浑水里的!”越天意冷冷地看着他,“我多少大事在身,哪里有戏弄人的心思?你心怀不轨,见财起意,是你招惹的我!”

“我招惹你?你要不装傻我活得不耐烦了我去招惹你?你明明是个傻子!你还吃我吃过的包子!你装得真像啊!我真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若你都能看出破绽,那我怎能瞒过别人?”越天意淡淡一笑,“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谢你,我虽说找到机会走脱,却不方便表现出警觉之情,也就不能走得太快,多亏你领着我穿街走巷,这才无意间将跟着我的人甩掉了,后面我才有机会联系秦随云!所以你虽然拿走我的财物,我当时心中却还很感谢你!”

“不用客气,当时我也没安什么好心。”赖三垂头丧气地道。

越天意摇摇头道:“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天,你居然又来找我了。三哥,你这件事做得让我真有点吃惊。我见识过许多自诩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还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的心肠。”

“那是我犯贱!可你为什么还跟我回家?你不是联络好了秦什么的吗?我在你这儿不是没用处了吗?你跟着我回那窝棚做什么?你也犯贱?”

赖三好生苦涩,她说的他又来找她,正是他良心发现,担心冻死了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想自己在寒风中四处寻找,那是何等焦急,想到为了她不会逃走,只能和王屠户拼命,被打得险些丧命,原来她身具武功,却只在一旁看着他不断被打,鲜血飞溅,却连小手指也没有动一下。

“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我被穆延陵怀疑,他一直派人监视我的,我不能冒险。当时的情况,你带着我我会走,别人带着我我也会走!”

“呵呵,那你倒挺随和!”

赖三嘲讽了一句,心中羞愧愤恨,想到回家之后,自己曾对她动念,她也依然毫不拒绝。自己在她眼中,只怕和癞猪土狗无异。可这也未见她动容,为了抵消怀疑,她倒是真豁得出去啊!

越天意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我想,穆延陵相信我真的傻了,和此事也有关。”

好好……赖三真的是心灰意冷至极。他握着那手轻轻揉的时候,心里将她当成珍宝一般,那种多了一个亲人的淡淡喜悦始终萦绕心间,却原来,自己只是无意间闯入她计划的一枚棋子。而现在,这枚棋子利用价值已经失去了,只要不妨碍她就好,现在自己已经没用了。

“三哥,你也无须担心,我不需你做什么,我和王七也无仇怨。我的底线便是你将眼前应付过去,不要坏我的事,我也会保你平安。”

“我不会坏你的事。”赖三摇摇头,“你也瞧不上我插手你的事,咱就一拍两散算了,你和我本来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前不应有,以后更是没有,你放了我七叔,我马上带着他逃难去,走得远远的,行不行?”

“不行!”越天意道,“你虽有热肠,见识却浅,无论别人用你或者你七叔的性命威胁,还是用大量金银引诱,都难以保证你不会出卖我!我全家被害,此仇未报之前绝不能出事。一时心软,已经后患无穷,我不能将安危寄托在别人的口头承诺上!你就在我眼前吧!”

赖三神色灰暗,沉默不语。

“三哥,外面在砸门,你这种表情难免引人怀疑,我想,为了你七叔,你要控制一下情绪。”

是,如今连情绪也要控制了。

“时间这么长,你最好做点什么,不然说不过去,你说要进来给我唱歌的,还是快点唱吧。嗯,唱阿姆种南瓜那首,小时候奶娘哄我睡觉,总是唱这支歌,可惜奶娘当日也死于固原。我要装疯卖傻,连她尸体也不能带回,我很喜欢听这首歌,三哥,你再给我唱一遍吧!”

“我给你唱个屁!”赖三咬牙切齿,站起就走,走到门口又转回。

“郡主!麻烦你以后别叫我三哥。”赖三一字一字道,“我是你八辈祖宗!”他踹开内室的门,大步走出。越天意容色不变,只轻轻道:“可我还是想叫你三哥,好像我还有亲人一般。”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并没有人能听见。当晚,留香阁里传出一夜的歌声,仔细听,唱的是定西这边哄小宝宝睡眠最常哼唱的一首儿歌。

听到的人都轻轻叹息,一个晚上唱儿歌,大概也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吧。阿姆种南瓜,南瓜开黄花,花儿开过了,结个大南瓜,阿姆打开看,里面是个瓜娃娃!

“这是云南今年的新茶,当天摘下,八百里加急快马供来,如今还不超过三天,你试试味道如何?”穆延陵拿着手上一个青瓷做成的小杯子品了一口茶水,又将另一杯茶水递给赖三。

茶是上好的白茶,香味浓郁,一滴入口便是满口生香。

其实穆延陵并非很节俭,只是他奢华得内敛,明面上的东西很简单,日常使用却丝毫也不马虎的,墙上挂的字画都是名家真迹,赖三看着,觉得旧旧的家具香炉花瓶等物全是保存得极好的古董。在别人家珍藏摆着看的古物,在太史府却正常使用,并不格外珍惜。

“听说你今天执意要去见天意,有什么事吗?”穆延陵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没什么事。”赖三明显精神萎靡,蔫巴巴地说道。

“如果有事,我可以帮你安排。”

“真没什么事!我这种人能有什么事?就算我有,人家也不稀罕理我啊。”

穆延陵眉头微微一皱,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别去看她了,惹人闲话。你若想看,成亲后尽可看个够。”

“我现在就看够了!”赖三低声嘟囔。

“你说什么?”穆延陵问。

赖三道:“大人,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对不住啊,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和她成亲了。”

“你说什么?”穆延陵双目一瞪。

“小郡主一定是命头太硬,一般人压不住,老子娘成串地死,我回去越想心里越发毛,大人,还是算了吧!小人还是觉得性命要紧。”

“你说什么!”穆延陵勃然大怒。

“怎么我说啥你也听不清啊,我声音很小吗?”赖三叫道,“直说了,这事你找别人吧。我不入地狱,谁爱下谁下!”他倒看着比穆延陵还怒气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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