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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生之年

用三年爱一个人,却花了六年去遗忘。九年,从无知孩童到如今的亭亭少女,自己的爱情,就好像《无间道》里的梁朝伟一样,永远看不到光明。只是她的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三年又三年?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天空很蓝,云彩稀薄。路边的绿化带蓬蓬勃勃,梧桐树枝叶茂盛,怡人的空气中透着香甜。云泽日报集团门口热闹非常:前来求助的困难家庭,进出的采访车,没带出入证和警卫斗嘴的工作人员,当然还有那个穿着卡通T恤、背着双肩包东张西望的安以陌。

“早上好!今天去哪采访啊?”以陌笑眯眯地问匆匆跑出去的同事。对方根本没看她,自然也没空回答她的问题。

安以陌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些人个个早已经修炼成精。见到明星和领导,那是嘴巴一个甜。但是面对竞争对手,却是异常地冷漠。大家都拼足了劲在竞争,根本没时间浪费在办公室寒暄上。大家关心的只会是你写了几个头条,拉了多少大客户,拿了多少车马费。偶尔还能听见被人抢了采访线的记者,在办公室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或许安以陌是这个圈子里唯一的意外。她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稿费是不是倒数第一,不在乎跑哪条线获利,跑哪条线吃亏。相反,她非常地懒,如果是周末有采访,她倒宁可被其他同事抢了去,自己乐得清闲。全娱乐部年龄最小、资历最低、稿子最少的“三最”极品非她莫属。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办公室的窗前发呆,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四季更替。

“以陌,今天有稿子吗?”

“没有。不过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这个月绝对不会再零头条!”

“部里有你这号人才,我还怎么放心啊?”娱乐部主任涂水秋没好气地斜了以陌一眼,当年招聘她,就是看她满腔热情,没底薪、没编制、没前途也肯干。本以为这个发誓要当记者的女孩,一定热爱新闻事业,充满理想抱负,绝对会兢兢业业。可工作这么久,她彻底死了心,安以陌这丫头根本没有半点敬业精神。真搞不明白,明明不喜欢这一行,干什么要赖在报社不舍得走?看来这个月的版面别指望她了。这家伙脸皮厚得可以修城墙,骂她的话,向来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她的时间都是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晴天她会高兴地感叹天公作美,万里无云;下雨天她会赞叹老天通灵,润物无声。真不知道这女人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安以陌,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想到愤恨处,涂水秋猛地将手中厚厚一沓采访提纲敲在她桌上,然后踩着7寸的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进了主任室。

“上次社里打算用金恩彩做C版头条,你却突然失踪,我们差点开天窗出不了刊。后来幸亏别的同事临时用周天王新剧的绝密剧照填了这个空子,不然就麻烦了。安以陌,不是每次都有同事帮你擦屁股的。我拜托你机灵点!”

“主任,我差点发心脏病死掉!”

“有你在,我们全部门都会心脏病发死掉!我说你能不能上进点啊?算我求你了,隔壁要闻部和社会新闻部的人,个个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主任推了推眼镜,一脸气愤地看着以陌。办公室生存本来就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群人活脱脱就一现代版的大观园。陷害你,你都要认命,谁有义务来提醒通知你?真不知道说这丫头稚嫩还是善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定会很上进的。我现在就出去采访,领导再见……”老巫婆生气了,看来还是先溜为妙。

“给我站住!跑这么快,赶去投胎啊?”

“啊……是去投胎!不过不是我去投胎,是王莹的宝宝赶去投胎。王天后生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自然要日夜关注啦!”

“王天后生孩子一直有同事在跟,你凑什么热闹?分内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想着别的?况且,王天后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你急什么?”

“不是啊,领导。我们做八卦记者的一定要有前瞻意识,要有远见。要知道,这个生宝宝的事情说不准的。也许不小心宝宝一着急,就提前一两个月钻出来了。为了我们狗仔队的精神,我觉得我一定要提前守在医院,随时准备迎接宝宝的降生。”安以陌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你说够了没有?说相声么?现在是不是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你……”主任气愤地抓起桌上的一沓文件,就要往以陌头上敲下来。以陌吓得连忙闭了眼睛。打吧打吧,打轻点!

“主任。”突然一个声音制止了她。以陌松了口气,睁开眼睛,门口一位女同事笑眯眯地站着,她扫了一眼以陌,目光很是不屑。

“什么事情?”一看到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主任立刻换了笑脸。

“王莹今天上午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送到医院,很可能提前生产。”

“那……”

“主任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两位实习生轮流守候在那了。我现在立刻赶过去,这条新闻跑不掉了。”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难得你这么有前瞻意识。医院很远的,这样吧,让车队派辆车送你,派车单让司机给我签就行了。”

“谢谢主任。”

“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的?安以陌瞪大了眼,自己连去新区都是靠两条腿,在无比重视节约采访经费的娱乐部,派个记者去只有10分钟路程的妇幼保健院还要请司机?

“领导啊,我上次去云泽体育馆看演唱会打车共花了……”

“闭嘴!你那稿件的价值不够打车费。瞪着我干什么?你在心里骂我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后就知道叫我老巫婆。有时间背后说人是非,不如学学如何多跑两条头条出来。”

八卦记者背后不说是非那说什么?难道说风花雪月?说时政要闻?以陌心里腹诽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爸爸的期望,她才不留在这该死的娱乐部当记者呢!哎,本来有希望成为著名的游戏策划师的她,现在却成了三流娱乐小记,世界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干什么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金恩彩那条稿子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现在她要留在云泽拍新的MV,估计会呆一段时间。现在盛传她为了那个神秘男朋友,放弃韩国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全亚洲的娱乐记者都想知道那男人是什么来头。别说我不重用你,现在这条稿子就你跟进,无论如何,把那男人挖出来。”

“主任,为了采访金恩彩的神秘男朋友,我都在演唱会后台厕所里呆一天一夜了,结果连稿子都发不出来。这么大的担子,应该让有经验的记者去嘛!”听到“金恩彩男朋友”几个字,以陌脸色一变,急忙推脱。

“还敢跟我提上次?演唱会那天,所有媒体都发了稿,只有我们没发。这娄子是你捅的,现在你给我补来。”

“可是领导,金恩彩不会卖我们这种小报面子……”

“两个月。我见不到这条独家头条,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是,我一定不辜负领导厚望。”主任的话如同魔咒一般,立刻让以陌噤声。只要说到离开报社,她一定会妥协。以陌做了个深呼吸,低头退出了办公室。

她回到座位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对着电脑竟然湿了眼眶。过了片刻,她仿佛决定了什么,立刻新建了个word文档,随即迅速地敲下了“辞职信”这三个字。可才打了三个字,她的手指就僵直在那,再也按不下一个按键。她出神地看着电脑桌面那张全家福,爸爸妈妈还有她,都笑得出奇地灿烂。她沉默地看着画面上的三个人,幸福得恍如隔世。

绝对不可以失去这份工作。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以陌手指轻点鼠标,将那个辞职信的文档,丢进了回收站。

“主任让你去做金恩彩神秘男友的稿子? Oh ,my God!她一定是找借口让你滚蛋。金恩彩不知道多重视这段感情,是绝对不会让这段恋情见光死的。”

“是啊!以陌,与其干不下来被开除,还不如自动辞职。这样走也光彩点。”

“就是嘛,要是我,一定辞职,走得潇洒点。”

啪!以陌猛地拍案而起,所有喋喋不休的同事吓得全部闭嘴。以陌看着那些被她吓愣的同事,突然眯起眼,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谢谢大家关心。我一定不会辞职,而且我会让主任给我空出一个整版来发这条稿。” 她笑眯眯地说道,只是那灿烂的眼底,却是深邃如夜海一般的黑暗与绝望。

六年了。

本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遇见了,可偏偏在她决心遗忘的时候,他又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还站着那样一个女子——美丽,优雅,名扬天下。

原来忘记一个人这么难,全部的努力在见到他的瞬间,功亏一篑。那天,当她在后台看到金恩彩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心,疼得仿佛要裂开,悲痛如潮水一样淹过来,让她几乎窒息。忘不了!原来自己根本忘不了!重逢时,只一眼,就让她的伪装全线崩溃。

她用三年来爱一个人,却花了六年去遗忘。那些属于他们的过去,是从来就不曾离开的记忆。他为什么要回来?曾经的伤害还不够吗?她明明已经躲开,不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可是他却不肯放过她。她早就不是当初遇见时的懵懂少女,自己的爱情就好像《无间道》里的梁朝伟一样,永远看不到光明。只是……她的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三年又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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