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娘子的这一问早在林吴氏提出要先去拜访连家的时候,马娘子就问过了,对此林吴氏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相较于这徐连两家,她还是更愿意与这连家交往的。
徐家人总是感觉虚的慌,反倒是这连家人,尤其是这位连惠娘,这么直接的问出声来,若是搁在那位徐奶奶身上,只怕却是一早拍着胸脯向自己保证道了吧。
想到这里,林吴氏也不觉得连惠娘刚才的笑实在是取笑自己的傻气,反倒是微笑着心平气和的说道:“连娘子这话可就妄自菲薄了,我倒是觉得祖上做的这营生确实是不错,瞧瞧连家如今的境况,与贵祖父那会儿可不是同日而语的吧。再者说了,这婚丧嫁娶各有人做,不然这红白乱了套犯了大忌讳,闹着家宅不宁祖魂难安,岂不是祸害了一家子人的罪过。”
闻言,连惠娘笑着把手一挥,不在意道:“哎,哪有林夫人说的这般,咱家也就是赚点死人钱罢了!”
瞧着这位连娘子言语里一味的自嘲自讽,可是面上倒是笑意盈盈的接受了自己的说辞,林吴氏这下子心里更有底了。
“实不相瞒,家里爹娘公婆都去的早,现在除了干爹连个像样的长辈都没有了,女儿年纪也大了,我这边更是分身难顾的。连娘子也常在外行走,见世面肯定比我们这起子内宅妇人强的多,我这虽说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可也是想着左右邻里的,请娘子帮着给相看相看!”说完还低身福了一福,一旁伺候的马娘子见状突然惊呼:“夫人,小心您肚子里的小少爷!”
连惠娘本也没想着受林吴氏的这一礼,毕竟自己年纪比她小不说,人家这般客气了自己若再端着架子岂不是太不知礼数了。突闻那身后伺候的姓马的妇人这般惊呼,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林夫人已经是双身子了,心里暗叹一声:真是好福气啊!
要说这连惠娘这辈子最最过不了的坎是什么,那就是不能给连家开枝散叶。
连家的子嗣不旺从他父辈那就能看出了,连家祖父带着全家落户清安镇,除了家当就唯剩这么一子了。不过也亏得这位老人有远见,早早的就从外地给自家儿子寻摸了一个小童养媳养着,长大了成婚生子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连父和连母自小一起长大,外加外面人的疏远,正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即便是连夫人膝下都有惠娘一女就再未开怀,连父也没为了男嗣纳妾休妻,倒是连祖父临死前仰天长叹了一句:“这都是命啊!”才与世长辞。
不过不管是连家父母,还是连家祖父还活在世上的时候,都对家里这个独苗苗倾注了所有的关爱。连惠娘从小吃穿呼奴唤婢不说,更是要风得风,连父把她按照接班人来培养,带着她出入店铺也是经常的事,久而久之也把连惠娘给养成了爽利的性子。
只是后来连惠娘到了婚嫁年纪,连母托着镇上的几家冰人馆给张罗了,不求门当户对,但求为人上进对女儿好的小伙入赘。这事当时还在清安镇十里八乡热闹了好一阵子呢,可是哪家养了儿子愿意白白送给人家入赘呢,但凡有些上进心的男子都不去,更何况是连家纸扎铺的“假男人”。这一拖就把连惠娘给耽误到了双十年华。
对此连惠娘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成日里就帮着自家爹爹忙生意,身边也少接触那些向她献媚的男子,别说情窦初开了,那是压根就没开过。外加日常见识到的那些个宠妾灭妻的男子也不少,自然而然有些排斥,对于自己的婚事浑不放在心上。
可是她不着急,连家二老却着急的上火。连父还好些,他本就生性木纳情感外漏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可是连母却不同了。自己本就差点绝了连家的后嗣,现在若是在误了女儿的,要她如何下去面对连家的列祖列宗啊!如此这般多思焦燥,连母没多久就病下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连惠娘自己个儿领着个相公回家了,二老一瞧这不是铺子里的小伙计嘛,疾呼女儿“胡闹”。
不过连惠娘倒是很有主意,对着爹娘正色道:“爹娘不就是操心女儿的婚姻大事嘛,我瞧了你们说的老实上进在管三身上都符合了,刚才女儿也问他了,愿不愿意嫁了我,管子,你把刚才说的再在爹娘面前说不一遍!”
连惠娘边振振有词的说着,边扭头踢了她身后的管三一脚,让他上前跟连家二老细说。
“是,小姐。回老爷夫人,小的刚才说了,小的愿意入赘,和小姐成亲后此生都不纳妾只有小姐一人,还会和小姐一般好好的孝敬二老。”管三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低垂着脑袋,只能让连家二老瞧见他那乌黑的发髻。
连惠娘拍了拍双手,笑嘻嘻的道:“怎么样,爹娘我就嫁他了。他家我也找人瞧了,住在曲家坳那山头,兄弟三个,他大哥今年都快三十了还没娶着媳妇呢,要不是他早早的出来估摸着还在那山里蹲着呢。管子老幺,家里也不愁着他养老送终,他自己个儿也愿意,反正女儿瞧着他也顺眼,这岂不是正好了!”
还能怎么着,自家女儿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进去了,只能唉声叹气的答应了。
这管子,大名管三,因为他来铺子里的时候年纪也不少了,比不得那些个早早就在店铺里当学徒学手艺的小师兄们,只得当着最最底层的小伙计。好在他头脑好使腿脚也麻利,渐渐的大家伙也算接纳了他,这便亲切的唤他一声“管子”,连惠娘常年出入店铺自然也晓得这么个人了。
这几日瞧着自家娘亲在床上无病呻吟,老爹嘴上虽不曾逼过自己,可是每每见着自己也是长脸一拉,瞧着都不得劲儿。连惠娘索性就早早出门,带着身边的丫鬟婆子早早避到了铺子里。
说来也是巧了,本该送账簿的大掌柜突然有些尿急,这才半路委托了正好路过的管三送来。没想到却被他撞上了这么大的好事。
连惠娘和管三的婚事办的不算高调,但也不甚低调。连家二老为了独生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自然在操办上也是竭尽所能,叫那些个当初嫌弃自家,嫌弃自家女儿的人眼红去吧。
整个招赘宴席办了三天的流水席,往日里那些个曾经的主顾,还有那些专门来吃喝的人络绎不绝。倒是连惠娘和管三却是早早的被送入了洞房,连家二老现在只求着他们能早点儿为连家开枝散叶了。
这一晃眼,这对小夫妻成婚也有七年了,可是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连惠娘的肚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期间,连母也曾多次为着女儿寻医问药,可是终是一无所获,郎中们都说没什么问题,将养着就好。
可即便是这样,连母仍旧不死心,每日偏执的寻着女儿灌药,若是不从就要死要活的喊着愧对列祖列宗之类的话,让连惠娘烦不甚烦。
两年前,一个药婆子对连母说,她们乡下里有招弟的习俗,找个有福气的小姑娘养着亲近着,久而久之弟妹自然而然会顺带着招来的。本来就有些心灰意冷的连母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听闻忙托了这药婆子去寻,黄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被她给寻到了一个,这便是之前出现的那位蔷姐儿了。
这蔷姐儿的生母生了她之后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又生了三个弟弟,其中一对还是个双胞,乡下人本就重男轻女,男娃都养不活了,哪里还能顾及那个女娃子呢。这便被直接卖给了来寻的药婆子,然后药婆子从中一转手也高价送到了连家。
不过对于连母这样的行径,连惠娘是完全不屑的,管三虽在这个家当了七年的姑爷,可也是个大事不插手的人,全靠着自家的娘子拿主意。连惠娘本来就对自己不能开怀的事情心身烦恼,现在让她去养别人家的孩子,更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郎中也不是说自己不能生,何必这般抱养别人家的孩子。
见着女儿油盐不进,连母立马使出这些年让女儿乖乖灌药的杀手锏,也真是难为这位母亲了,从一个生活在宅门里的贤妇变成如今动不动就杀泼耍浑的样子,真真是不容易。
为了换得耳边的清净,连惠娘最终还是应下了,不过孩子却不养在身边,直接甩给了连母。只要女儿能答应,连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只不过当初那药婆子说了,多和这福气娃亲近才能招来孩子,所以总是见缝插针的使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带着小蔷姐儿往连惠娘身边凑……
这不,今日正好也让不知底细的林吴氏给瞧了个正着。不过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管连惠娘如何避着蔷姐儿,她还是最喜欢赖着连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