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刚才只是意外,我身体并无大碍。”傅明月回答。
赵锐领着他们几人前往设在沔阳大牢附近的遇害者遗体存放处,沔阳城一共就两位仵作,其中一位是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而另一位看上去总有六十好几的岁数了,但一双透亮的眼睛却显示出了久经历练后的精明。
“各位都辛苦了,我们自个进去就行了,你们在外面稍等,若有什么问题本王再来向几位请教。”萧斯年拦住了要随他们一起进屋子的赵锐和仵作。
“这个。”赵锐脸上有一丝为难,“赵王殿下,里面摆着可是十多具尸首,您非要亲自过目不可吗?我们沔阳城虽小,但老丁头仵作这行干了三十多年,是这一片有名的老仵作,经他手验过的尸身少说也有上千具,要不您先看看老丁头写的验尸格。”
“赵王殿下经手办的案子,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光看验尸格可不是殿下一贯的作风。你们无需担心。”谢韫脸上微笑着,言语间却是不容置疑。
“那几位大人请便吧。”赵锐上前一步打开屋门。
萧斯年三人进了屋子,铭烟和铭风守在门口,赵锐见这架势,他身为老捕快自然看得懂,便带着两位仵作退开老远,在墙角处等候待命。
这间屋子只有一扇门,并没有窗,里面点放着十多盏油灯用来照明。屋子里面的空间相当大,虽是冬天,但为了更好地保存尸体,屋内几个角落里都放置有盛放大冰块的木桶,所以,屋子里比屋外更为寒冷,加上停尸房内固有的森森寒意,这屋子几乎可以说是彻骨冰冷。
才进到屋子,饶是萧斯年三人做好全副武装,仍是差点被里面那股可怕的味道熏翻在地。好在他们三个人都有着强大的自我克制力,才坚持将自个移动到那排成几排的尸体旁。
第一具尸体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用说应该是刘天正刘大人的遗体了。
傅明月掀开刘大人身上的白布,她看到的是一具身上布满了箭伤和刀伤的身体,可怜刘大人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没能在家安享太平幸福的晚年,寿终正寝,却不幸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一场阴谋之中。
谢韫立刻发现了疑点,为了慎重起见,他细细观察了刘大人身上的伤口,好一会才抬起头低声说:“你们看,刘大人的伤口多半都在前胸,以刘大人的年岁加上身中如此重伤,只怕挨不到赵捕头他们来吧。”
萧斯年和傅明月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领会到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难道刘大人练有武功,愣是凭一口真气等到来人?”谢韫做着假设。
“谢兄,我们不妨将所有的尸首都检查一遍,有什么疑问我们回到驿馆一个个讨论不迟。”
谢韫似乎明白了萧斯年话背后的深意,默默点点头。
接下来几具都是受害兵士的,有大梁的士兵,也有北魏的士兵,一个个都是前胸后背身中数箭,然后又被刀剑攒心而过。傅明月只觉头晕目眩,刚才曾经出现的那些可怕的场景又 浮现在脑海,她身子忍不住开始摇晃。
萧斯年一把扶住她,关切地问,“明月,你还撑得住吗?不行你就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我们继续就好。”傅明月强忍着内心强烈的不适,走到最后一排尸首前。
这一排都是女尸,果然如赵锐所言,所有的女尸都只有身子,没有头颅。第一位女尸身穿大红色的喜服,从服饰上来判断,这应该就是郡主的尸体了。
傅明月俯下身子,动手开始脱尸体身上的衣服,她想要认真仔细地观察此具尸体的伤口,两位公子见此情景,同时向对方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出于礼仪的缘故,默默转过了身子。
女尸的致命伤口和前面几具男尸大致相同,有箭伤,也有刀伤,唯一的区别是男尸大多数伤口都是在正面,而这具女尸大多数伤口都是在背面,就好像她从头至尾都是从背后遇袭的一般。傅明月又举起女尸的双手细细察看了一番,这双手生前应该是手若柔夷一般吧,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一片。
自打傅明月在晕厥中看到惨案发生的场景后,她一直有个很强烈的疑问,她看到了刘天正遇害,也听到刘天正及其属下的对话,可她却不曾见到郡主遇害的场景,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曾反复回忆过那些场景,确实没有郡主。
傅明月鼓足十二万分的勇气,将自己的右手拉起来了这具女尸的右手,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叨,郡主,如果你想尽快找出那些凶手,请你给我力量,给我灵感,我会尽全力给你一个交代,我不会让那些丧尽天良的人逍遥法外。
可是,傅明月什么都没有看到,四周只有一片安静。
“明月,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要命啦!”萧斯年老半天没听到声音,心里不踏实,回头一看,正看到傅明月右手紧紧拉着女尸的手。
“斯年,我什么也没能看到,莫非郡主的魂魄已经消散了,我竟然一点都看不到。”傅明月慢慢将手撤了回来,对着萧斯年惨淡一笑。可就在她的手与女尸的手分离的那一瞬间,她耳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叫声,郡主,不要啊!郡主,救我!郡主,不要啊!
萧斯年见傅明月身子摇摇晃晃,忙一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她,好在那声音只持续了一小会,就像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从傅明月耳边驶过。
“明月,你怎么样?”
“我们回去再慢慢讨论吧,一时间我也说不好。”傅明月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那声音想要表达的意思,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萧斯年让赵锐把所有遇害者的尸格送到驿馆,他们三人在驿馆处等候。
待赵锐离去后,萧斯年对那位老丁头说,“丁老伯,刘天正刘大人的尸首是您老查验的吗?”
“赵王殿下,喊老朽老丁头即可,小老朽可不敢受您一声尊称。”老丁忙弯腰行礼,“刘大人的尸身正是老朽亲自查验的,因为知道刘大人身份不比寻常,所以老朽特地加了十分小心。”
“那依你看,刘大人如此重伤,他能坚持多久?”
“回殿下,刘大人的致命伤在左胸,他左胸近心口处被利箭射中,以他的年纪来说,只怕撑不了一会就气绝身亡了。”
“是这样啊!”萧斯年又问,“那几具女尸也是你查验的吗?”
“是的,欧阳大人说老朽经验比较丰富,又是女尸,特别关照由老朽来查验的。”
“她们除了外伤外,还有其他地方遇暴吗?”萧斯年问的相当含蓄。
“回禀殿下,那些女尸确实只有外伤,并无被强人糟蹋,尸身送来时她们身上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并无撕扯过的痕迹。而且据老朽判断,她们的头颅是在死后才被砍去的,用的可是上好的兵刃,所以断面处非常光滑。”老丁头的回答有条不紊,非常细致。
“多谢丁老伯,这几日如有疑问,再行请教。”萧斯年拱手。
“不敢,殿下若有任何需要老朽之处,只管吩咐就是。”
萧斯年几人回到驿馆后,三个人就直接进了萧斯年的屋子。铭烟和铭风则在外面把门,以免闲杂人等靠近。
“斯年,赵锐没说实话,刘大人根本没可能挨到和赵锐搭上话就已经身亡了。”谢韫第一个发话。
“是的,赵锐确实撒了谎,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掩饰真正的凶手,想办法转移我们的视线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抓捕赵锐,让他供出背后主谋之人,可不能让他有机会逃跑。”谢韫一听就急了。
“你放心,赵锐他不会跑的,要逃的话他早就逃了。我们目前要做的不能是打草惊蛇,而是要顺藤摸瓜。赵锐在此案中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一时我还说不好,但我有种感觉,他并非什么重要角色,最多也就是个传话跑腿的,要从他口中问出真凶,只怕还不一定做得到。但是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一定会想办法与对方取得联系,我们正可以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斯年的语音冷冷的。
“我有一个很大胆也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不知该不该讲。”傅明月心中对于这个想法其实有着非常强烈的预感,但毕竟太过唯心,缺乏真凭实据,所以她颇为矛盾。
“明月,刚才你故意去握那具尸身的手,一定有你的深意,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感应到了什么?明月,你不妨将晌午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详细说一遍,我和谢兄也可参详一二。”萧斯年给了傅明月一个鼓励的微笑。
“既然这样,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傅明月先是将她在林间晕厥时看到和听到的情景描述了一遍,她说的很慢很仔细,务必将当初她感受到的一切都描述清楚。
才听到一半,萧斯年和谢韫两人的脸色就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