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月上柳梢,萧斯年一行人在酉时时分赶到了驿站,而傅明月已然在萧斯年的怀中睡着了。
驿臣听闻赵王驾临,忙不迭带着人赶到驿站门口亲自招呼。
“给赵王殿下请安。”驿臣姓吕,因为该驿站紧邻京城,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多年来都是由萧斯年信得过的人担任,吕驿臣更是由萧斯年一手提拔到此岗位上的。
“屋子都安排好了吗?”萧斯年怕惊到怀里的傅明月,坐在马上低声问。
“回殿下,在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傅姑娘是和您一间屋子还是两间啊?”
听到吕驿臣说这话,站在一边的铭烟铭风就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只好使劲憋着。
萧斯年狠狠瞪了他俩一眼,开口说:“自然是两间屋子,挨着就好。”
“是,在下这就去安排。”吕驿臣刚想转身,突然又想到什么,“回殿下,谢韫谢少卿今晚也宿在本馆,此刻正在用晚餐,想必一会就会来拜见殿下。”
“哦,谢韫居然还在我前面,他也是辛苦了。你和他说,我这里他不用急着来,让他好好吃饭,我这里也要收拾一下。”
“是。”吕驿臣拱手而去,心说,殿下就连外出办差都要带着那位傅姑娘,可见这位姑娘在殿下心目中地位之重要。殿下多年来都是孑然一身,如今可好了,身边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吕驿臣心中也替赵王欢喜。
“是到了吗?”傅明月醒了过来,见自己整个人像只小猫一般完全倚靠在萧斯年的胸前,心中大羞,忙将身子挺直。
“到驿馆了,此处离皇陵已然不远,明日再行小半日就可到达皇陵。”萧斯年知道傅明月怕羞,便也不再去调侃她,“我扶你下来吧。”
虽说下午是和萧斯年共乘一骑,远不及上午辛苦,但是毕竟一直保持着一种姿势,难免腿麻脚麻,所以傅明月刚一着地,脚上没吃上力,人一歪就要倒。
萧斯年见状,也不管是不是众目睽睽,再说了以他的个性,本也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他将傅明月打横抱起,往驿馆里走去。
才走到半道,就见前面一人脚步匆匆向他行来。
“谢韫给赵王殿下请安。”原来是听到消息后急急而来的谢韫。
“谢兄,你还和我玩这套,还不快起来。”看见好友,萧斯年心情自然是好的。
他怀中的傅明月却是赶紧将眼睛闭上,只装睡着了。
“傅姑娘这是累着了吗?”谢韫对萧斯年手中抱着傅明月,一点都不表示诧异。
“是啊,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一路奔袭,也是难为她了。这不实在撑不住,已是睡着了。谢兄,等我将她安顿好,你来我屋里,我们再细聊。”萧斯年不想多生枝节。
“遵殿下吩咐。”谢韫忙退开一旁,将道路让开。
“你要吃什么,我让铭烟给你拿过来,你今儿就在屋里好好休息。”萧斯年直接将傅明月抱到床上,嘱咐她。
“你也早些安歇,有什么疑难问题等明日到了那里我们再慢慢研究。”傅明月晓得萧斯年其实是不舍得她辛苦,可是她这么出来一趟,不就是来给萧斯年出主意的吗?如果她一味的只是拖累对方,她心里可就太难受太失败了。
“好,都听你的,你乖乖休息吧,我也会早些歇着去。”萧斯年眼中都是宠溺,他的人生在今天掀开了新的一章,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爱一个人宠一个人,会让自己那么那么地快乐和幸福。
当萧斯年回到他的房间,谢韫已经等在那里。
“谢兄,坐。你那里听到什么风声?”好友之间无需太多客套,两人在案几旁面对面坐好。
谢韫苦笑一下,“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那一套,说出来也是让你更心烦而已。”
“太后那边如何?”
“太后面上看不出有特别之处,只嘱咐我务必查清楚此事。但是皇上,言语间颇有几分讽刺,说既然老天有意不让祭坛顺利完工,他不如顺从天意好了。”
萧斯年的眉头一点点锁紧,他最担心的莫过于皇帝不信任他,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仔细想想呢,也难怪皇帝会有这样的反应,自古权力斗争都是极其残酷极其血腥的,如今大权在握的人是他萧斯年,一呼百应的人也是他萧斯年,皇帝只是空有那个名头而已,捏在皇帝手里的实权真心说并不多,皇帝不忌惮他又忌惮谁?
谢太后之所以不加以颜色,正是谢太后老到之处,在没有抓到对方真正的命门时,绝不会出手,更不会让别人洞察自己的用心。而且以谢太后对他萧斯年的了解,谢太后也不会主观地认为他有意要去破坏祭坛之事宜,因为正如傅明月所说,他真想要做些什么,他有很多种方法,而在祭坛这件事上假借天意,只怕是最为愚蠢的一件。这点谢太后看得也很清楚。
“谢兄,听闻蜀地风景甚为优美,等明年开春,你我抛开俗务,同去游览一番如何?”
“斯年,我知道你心中苦闷良多,但大梁国需要你,皇上也需要你,你何苦说此等心灰意冷之语。当然,如果你是有意视察蜀地的政绩,那又另当别论。”谢韫深知好友的心思,不是不想退,而是无法退。
“这六年来,我真的累了,父王也累了,我只想趁着还有时间可以好好尽一尽孝道罢了。父王一直向往蜀地风光,希望可以在那里渡过余生,我为人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父王为国为民辛劳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就只有这点心愿,要达成应该不难吧。”
“斯年!”谢韫提高了音量,“莫不是你身边有了美娇娘,便只顾着过自个的好日子,而无视黎民百姓之疾苦。”
“谢兄,这话你不应该说与我听,倒是应该说给你表弟听才对。他是皇上,这江山是他的,这百姓也是他的,与我何干。”
“皇上误解你,那是因为他还不懂,他没有经验,你是兄长,你不教他也就罢了,何苦动不动就想着撂挑子。别忘了,这江山姓萧,不姓谢。”
“那好吧,你指望我做些什么,你直说就是。这件事你究竟有何看法,不妨也说来听听。”萧斯年感怀于谢韫的正直和忠诚,不打算与之辩论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日确实有过好几次闪电,方圆数里的人都见到过,但为何偏偏劈到那个工棚,就不得而知了,总要去过现场才好下定论。斯年是觉得这事背后有人捣鬼?”
“是人是鬼尚不可知,只是觉得太巧了。但若说真有鬼的话,又会是谁?目的何在?我一时也看不清。他这么做,究竟是在向皇上示好?还是在向我示好?我也猜不透。”萧斯年揉揉眼睛,“一切等明日看过现场再讨论吧。”
“斯年,那好,我们明日再议。我就祝你今日鸳梦成真吧。”谢韫临走也没忘调侃一下自己的好友。
“此话不可乱说,我和明月之间清清白白,毫无苟且之事。我想等过了生辰后就去和父王母妃禀报,求娶明月为妻。”萧斯年正色道。
“傅姑娘好福气啊!”谢韫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萧斯年他们和谢韫一起赶往出事地点。
傅明月经过一晚上的整休,满血复活,便说什么也要自己骑小白,再不肯和萧斯年共乘一骑,萧斯年知道她面皮薄,便也不勉强,只是始终骑在她身边护着她。
两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只见满目焦土,一片狼藉,空气中隐约还弥漫着东西被烧焦的味道,让人闻着就觉得想呕吐。
谢韫细细地将火灾现场勘查了一遍,还不时捏一把焦黑的泥土放到鼻端闻一下,一看就是刑名方面的行家里手,可见他年纪轻轻就任职大理寺少卿,并不完全是因为家族的缘故。
“当日负责清理现场的官员何在?”坐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萧斯年问。
“回赵王殿下,在下是当地县令夏闵,臣当日听人急匆匆来报官说祭坛工地上有工棚着火,便立刻带着衙役和仵作前往此处,一应清理事宜都是臣负责的。”只见一位身形瘦削,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朝着萧斯年行礼拱手。
“夏县令,还请将你当日所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详述一遍。”谢韫是大理寺少卿,由他发问自然再合理不过。
这位县令看上去不起眼,但说起事情来有条不紊,将当日的情形讲得十分清楚,“臣接报后不敢有片刻延误,立刻领人赶到此处,然已是接近卯时,因为前一日后半夜下过一场瓢泼大雨,所以当时火势已是极弱,但现场真可谓惨不忍睹,帐篷已被火烧尽,一十二人齐崭崭躺在地上,确切地说是一十二具被烧至焦黑的尸体躺在那里,如今回想起来仍是令人不由得落泪。”
“如何判定帐篷是遭雷劈而引起的火灾?”谢韫继续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