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还是夏天,所以宴席开在临湖的开阔平台处,而乐队则是被安排在临近平台的水榭处,水榭四周垂着绣有金色喜字的大红纱帐,即显得喜庆热闹,也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部分视线。
弹了几首欢快的曲子之后,原先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喝酒的客人突然骚动起来,而且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同一个动作,那就是起身,然后跪下,原来是萧斯年陪着皇帝萧斯言,还有贵嫔谢芳菲一起步入了会场。而谢贵嫔身后众多婢女中,就有着穿着宫女服饰脸上带了人皮面具的萧锦绣和冷奴。
君臣二人携手共行,两人均是长相俊朗清隽之人,今日又都身着精美的礼服,越发地在人群中显得醒目,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自从萧斯年出现之后,越敏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第一次的命中相遇,从试探隐藏到坦诚以对,从友情慢慢转化成生死不渝的爱情,这一切的一切迅速地在越敏脑中闪现。
再见了,我最爱的人,上天给了我多一次的生命,就是为了让我遇见你,就是为了让你照亮我灰暗的人生。如今的我,无论再遇上怎样的挫折和打击,只要回忆起与你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我就无所畏惧。
“众人快快免礼。今日是王兄的大日子,眹今日是以弟弟的身份前来给王兄道贺,众位爱卿只管尽兴,该敬王兄的酒可一杯都不能少,千万莫要因为眹而拘谨了。”萧斯言此言一出,众人登时笑声一片,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活泼热闹起来。
“陛下亲来道贺,臣实在惶恐。”
“王兄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朕今儿来,也没带什么特别的礼物,但是朕是真心祝福王兄和秦姑娘白首偕老,一辈子平安喜乐。”萧斯言语意真挚恳切,“德林,取朕的琴来。今日朕就为王兄奏上一曲以贺。”
德林将早就准备好的焦尾琴呈上。众人皆知皇上萧斯言琴艺过人,可真正听过他抚琴的人却极少数,就连萧斯年亦有多年不曾听过了。今天皇上居然肯当众弹奏,这可比送什么礼物都要显得更有诚意,也绝对是给足赵王萧斯年面子了。
在得知能听皇上抚琴的兴奋过后,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个个屏息凝神等着听萧斯言的弹奏。
“贵嫔,你向来能歌善舞,今儿既然来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也来露上一手如何?”萧斯言一脸笑意对着在他身后半步的谢芳菲说。
听了这话,谢芳菲心头的火直往上蹿,这话明面上听着像是表扬,其实不过是在揶揄嘲讽她罢了。照理说贵嫔为后宫之主,在臣子面前怎么说也是个主子,哪有主子唱歌跳舞给臣子看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在众人面前埋汰她谢芳菲吗?
但是所谓君无戏言,萧斯言既然说了这话,谢芳菲再不情愿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她脸上一派欢喜的样子,盈盈矮身说道,“臣妾不才,权当做是抛砖引玉吧。”
会场上一片肃然安静,萧斯言缓缓抬手,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暼向被大红轻纱环绕的水榭,微微定神,指间流淌出的曲调如此熟悉,原来是那一曲《笑傲江湖》。
听到这熟悉亲切的旋律,越敏忍不住泪盈于睫。原来萧斯言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他没有逼她现身,而是用乐曲声来表达他的心意。他会笑着面对自己的人生,笑着去做一个好皇帝,总有一天,他会实现他对她承诺过的一切。
谢芳菲换了一身玫红色的轻纱舞衣,边唱边跳着,她的舞姿不可谓不优美,歌声中却莫名带着一丝苍凉。今日,究竟是喜日还是丧日,只怕还未能够做定论吧。
舞着舞着,谢芳菲旋转跳跃的身躯越发靠近了平台的边缘。见此,越敏不由得心中一紧,谢芳菲千万别不小心落水啊。
谁知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只听啊呀一声,谢芳菲已然一个趔趄落入了湖中,萧斯言的琴声亦是戛然而止。
事情来得太突然,在场的人们个个大惊失色。
谢芳菲似乎并不会游泳,她努力想将头伸出水面,两条胳膊胡乱地挥舞着。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两名宫女模样的人几乎同时跳入了湖中,拉住了谢芳菲挥舞的手臂,拉着她往岸边游来。而岸上的从人侍俾也反应过来,纷纷涌向湖边去接应。
最靠近岸边的建筑便是乐人们所在的水榭,两名宫女直接将谢芳菲拉住游向了水榭,领队见状连忙命乐女们伸手将湖中的三人拉了上来。
早已站在水榭里待命的阿莲冲着领队就是一声吼,“今日贵嫔出来得匆忙,没带太多侍俾,如今贵嫔落水,肯定需要人帮忙伺候左右,你这里可有乐女匀一两个过来帮忙。这份人情我们凤鸣宫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领队连忙笑着上前答应,“姑娘客气了,能帮上贵嫔娘娘的忙,这本是小的福气,不敢有其他奢望。”
然后,领队转头对着越敏和另一位乐女说:“越姑娘,柳姑娘,那就麻烦你俩跟着这位姑娘帮忙伺候贵嫔娘娘更衣休息,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俩要小心伺候才是啊。”
越敏隐隐觉得事情哪里有着不妙,但她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吗?看来自己的这一次生死,还是和谢芳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贵嫔落水,衣衫尽湿,在座的诸大臣们都有关切好奇之心,奈何礼数上不方便,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望。
“芳菲受惊了,赶紧去更衣休息吧,朕立刻让御医前来给你把脉。”萧斯言一脸的不快,实在不方便当场发作,无奈何还要做出温柔的姿态。
谢芳菲整个人都在发抖,颤声回答,“臣妾谢过陛下,都是臣妾的过错。都是因为臣妾平日里疏于练习,这才失足跌入湖中,扰了陛下和赵王殿下的兴致,臣妾实在是羞愧已极。”
“贵嫔说哪里话来,臣万不敢当。”萧斯年连忙回话。
“快下去歇着吧。”萧斯言不便再多责备,温言安慰道。
在一众侍俾当然也包括越敏在内的簇拥下,谢芳菲被送入了内院。柔娘身为女总管,在萧斯年的示意下自然当仁不让走在了最前头。
一番紧张闹腾过后,谢韫回过神来才发现,原先十二个乐女只剩下了十个,而不见了的两个人中恰恰有越敏。
谢韫感到心中一阵不安,忙装作不经意地问乐队领队,领队哈着腰回答,那两位乐女因为不是队里的台柱,所以刚才贵嫔娘娘身边的婢女说需要人差遣,便一同伺候贵嫔娘娘去了。
谢韫有心想要跟进内院,奈何他虽身为谢芳菲的族兄,但毕竟是个男子,尚未走到内院门口已被一名婢女拦住了去路。
“谢大人留步,娘娘只是受了惊吓,身子并无大碍,现下正在休息,还请谢大人放心便是。”
谢韫只好停下脚步,心中虽焦急,但他也知道今天这日子太重要,越敏的身份又实在太敏感,多一事真不如少一事的好。
“你等小心伺候娘娘,但凡有任何状况,记得随时来报。”
“奴婢谨记在心。”婢女回答的谦卑得体。
待谢韫转身离去,婢女脸上谦卑的神情顿时消失无踪,原来此人正是冷奴。她心中暗自冷笑,姓谢的,你别以为没人能识破你的心思,你哪里有半点把心放在你族妹身上,你担心的无非是傅明月那个小贱人罢了。当初我家王爷和世子遇害,你也是元凶之一,好,我今天就让你彻底断了这个念想,我也要让你尝尝生离死别是个什么滋味!
在萧锦绣阿莲还有冷奴三人的包围下,越敏被一路带到了谢芳菲的卧室内,卧室内除了她们五人外再无他人。
阿莲和冷奴先帮着谢芳菲换过了干净衣裳,阿莲扶着谢芳菲慢慢躺下。萧锦绣对着冷奴使了个眼色,冷奴心领神会上前对着阿莲和谢芳菲的颈动脉处一人一掌,干净利落地将二人打晕了过去。
冷奴将晕过去的谢芳菲塞入被中,背朝着门,而将阿莲摆了个坐靠在床榻边的姿势,这样旁人对着窗户咋一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
做完这一切,萧锦绣和冷奴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越敏,她们本以为越敏看到这一切,会吓得花容失色,浑身瑟瑟发抖,谁知她们看到的是一脸平常神情的越敏,就连呼吸也没有半分急促紧张。
“傅明月,或者说,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越夫人。我想你那么聪明,自然知道我是谁?”因着门外有谢芳菲的婢女守着门,倒也不怕有谁会这么大胆子突然闯进了,萧锦绣索性将脸上的人品面具也拉了下来,用一张遍布伤痕的脸对着越敏。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你是萧锦绣,在你心中,我就是你的杀父杀兄仇人,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采取各种手段,甚至亲手毁去自己的容貌,吞碳来改变自己的嗓音,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杀了我,替你的父兄报仇而已。好吧,我承认自己输了,我终究还是落入了你手,你要杀我尽管现在动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