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便是。只是我作为朝廷派出的钦差巡员,防洪事宜好歹要和郡守做个交待才能回京,估计最快也要到后日才能启程。不知你打算何时动身?从蜀地前往京城,少说也要十数日,应该刚好能赶上斯年大婚的日子。”
“我虽名义上是庄主,其实行动上并无太大的自由,其他倒还罢了,主要是不能随意离开此处。今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将护院仆役遣派出去,要走的话也就是今夜了,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不如让我扮作你的随从先去驿馆住上几天,你既然是钦差,想必也不会有人敢去驿馆找你的麻烦,我也会相对安全些。”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听到越敏回答得如此干脆,谢韫真是喜上眉梢。
“让我和欣儿交待一声吧,这些日子里,念念就要拜托她照顾了。留着念念在这里,想必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也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那样我们回京的路上也会方便些。”
“念念?他是你和斯年的孩子吗?”谢韫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还是希望从越敏那里得到正确答案。
“念念确实是我和斯年的孩子,若不是因为他,恐怕我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也正因为他,我才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太后和皇上也知道这孩子吧?”
“是的,当初是德方大哥用孩子的名义替我做太后面前求情,太后才肯放我一条生路,毕竟孩子身上流着他们萧家的血。”
“越敏,我一定会将念念视为己出的。”谢韫温柔地将越敏揽入自己怀中,“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对你说任何一句谎言。”
“念念的事,恐怕日后确实会要麻烦你多加照顾。男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只有母亲确实是不够的。”越敏轻轻推开谢韫,“我让欣儿进来吧,有些话我必须要交待一下。”
听到此话,一直站在窗外听壁角的萧斯言瞬间移动到越欣身边,低声说:“不许对她说朕来过了。”
话刚说完,萧斯言对着德方使一个眼色,两人一飞冲天,还没等越欣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空。
而此时,屋内传来越敏的声音,“欣儿,可以麻烦你进来一下吗?”
越欣赶紧整理好自己惊诧的表情,答应一声后开门进了屋。
“陛下,陛下,前面可没有路了。”望着前面运足轻功不辨方向狂奔的萧斯言,紧紧追随在他身后的德方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
萧斯言终于停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身,英俊的脸上阴云密布。
“陛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即刻回京。”萧斯言冷冷地说。
“陛下,您连日辛苦赶路,如今已是四更多了,好歹您也休息一下,明日等天亮了再做安排也不迟啊?”以德方的耳力,自然是将屋内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大约能够理解皇帝此刻烦躁痛苦的心情。
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萧斯言不仅心甘情愿放下九五至尊的身段不说,还冒着被天下人诟病的风险不顾,这样的心意不可谓不真,只是每一次每一次都被别人抢了先,每一次他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可能。
萧斯言沉默了片刻,“你说得也对,你明日去天残庄把小公子接过来,朕要带着他一同回京。”
“陛下这是打算?”德方大吃一惊,但对方毕竟是主子,他根本无权反驳。
“朕还能有什么打算?既然是萧家的孩子,又怎能认谢韫为父呢?与其让谢韫当这个现成的父亲,倒不如朕将他收为义子亲自抚养。”萧斯言的回答极为干脆。
“可是太后那里?”德方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就觉得后背发凉。
“母后那里无需担心,小公子毕竟是王兄的亲骨肉,以母后的心性,怎舍得让这孩子真的流落在山野之间。”
“即便太后那里不会反对,只怕越夫人那边也不会轻易放手吧,因为越夫人曾对奴才说过,她只希望小公子过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萧斯言冷笑一声,“既然越千帆身上流着萧家的血,又怎可能是个普通人?他这辈子注定是要与众不同的。”
“陛下所言自然有理,奴才是在担心,以越夫人一贯执拗刚烈的性子,若是知道小公子是在陛下您身边,恐怕她会有什么非常之举。到时候就算太后娘娘有心要接纳小公子回皇家,这场面上怕是很难好看。”
“你想得倒是十分周全啊!”萧斯言冷笑几声,言语间的不满已是到了忍耐的极点。
“陛下,越夫人方才那一番话,陛下可相信吗?”德方见无法说服皇帝,赶紧转换一个话题。
“以她的个性,她又何必编出这样一套说辞来骗谢韫,更何况她早就说过她是一个千年的魂魄,朕终于明白她以前对朕说过的话,朕也终于明白为何她只认王兄一人为亲人。因为王兄从最开始就接纳和认可了她的身份,王兄从未将她视为怪物,反而将她视为人间珍宝,正是王兄给了她在这陌生世间生活下去的勇气吧。”一说到她,萧斯言的语气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其实对眹而言,无论她是人是魂,眹对她的心意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当君臣二人讨论之际,他们并不知道,越敏之所以会突然对谢韫吐露自己真实的身份,突然决定回京城一次,其实是因为她已经预见到了她在这个时代最后的结局。
这两年多来,她几乎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惬意的日子,当然她在这里收获了友谊和爱情,但却都不是她想要的样子,她想要的并不多,但是她毕竟不属于这里,所以她在这个异世界里,她无法获得心灵的安宁和幸福,而她唯一的出路只有离去,回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世界和时代,她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第二天一早,德方果然依照皇帝萧斯言的圣旨前往天残庄接孩子,本以为会遭遇到越欣坚决的反抗,谁知越欣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似的,一脸漠然地将仍在熟睡的越千帆抱了出来,“德方公公,皇上想要小公子回京可以,只是小公子出生至今从未离开过我半步,若要接走小公子,让我随行照顾即可。”
德方致迟疑了半刻便回答,“欣儿姑娘这个提议甚好,便依着姑娘的主意行事。小公子由欣儿姑娘照顾,想必陛下夜会放心许多。”
越欣提着早就收拾准备好的行装,怀里紧紧抱着孩子,随着德方离开了天残庄。当跨出庄门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虽然只在这里居住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但这一年间经历的事情却是以往那么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的,而越欣也从一个天真的少女真正成长成熟起来,从这一刻起,她肩上的胆子变得越发重了。
谢韫虽然心急如焚回京城,但并没忘记自己此行来该干的正经事,好在郡守也给力,已经组织起役工开始修整和加固江堤。加上此次洪灾情况尚不算特别严重,受灾民众人数也不算多,在朝廷的积极安抚下,老百姓很快就鼓起干劲,重新投入正常的劳动和生活中。
三日后,谢韫带着越敏启程赶回京城建康。
一路上,谢韫无数次想和越敏聊上几句,可都被她以一脸漠然的表情拒绝了。越敏竟日沉默地窝在自己的那辆马车上,偶尔打开车窗也只是仰望着天空。她不仅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就连神情都几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全然的冷漠,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已经与她无关。
在得知越敏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谢韫的心就背负了莫名的负罪感,他总觉得那个狠心欺骗越敏的人真的是他自己,而现在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越敏身边,正是为了还那份千年后的债。
眼见着京城越来越近,谢韫的心情也变得越发焦躁和不安。一来是因为越敏对他从头到尾的冷漠和疏离,让他满腔的热枕无用武之地;二来是他实在不忍见到越敏亲历萧斯年的大婚,看着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牵起另一个女子的手,这究竟需有多大的勇气啊。越敏究竟为何非要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呢?还是说她根本就是存着其他的心思?
在谢韫各种忐忑焦虑之时,却有两个人从天残庄就一直悄悄尾随着他们,这两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萧锦绣和冷奴。这主仆二人不仅脸上遍布伤痕,就连嗓音都完全变了,身上的穿着也完全是穷苦流浪汉的模样,咋一看根本无法认出她俩的原来身份。可见为了逃避崔浩之天涯海角的追捕,这二人也是用尽了一切办法。
“小姐,为何非要等她进城后才动手呢?好不容易等到她从天残庄出来,这离着京城越近我们动手的机会分明就越少啊!您难道不想为您的父王和兄长报仇了吗?”冷奴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越敏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