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几乎天天往北魏都城发急报要求粮草支援,可等来的消息永远都是后续粮草已在运送途中,再耐心等待几日即可送达。拓跋宏心里恨得直痒痒,天天在营帐里破口大骂拓跋余无耻之极,却真正拿不出切实有效的办法缓解资金的困境。
北魏的军队也就罢了,吐蕃那边可是真不干了。他们本打算浑水摸鱼,拿一票大大的油水走人,谁知这金银财宝没见到多少,却将将要把命都丢在了异乡,他们如何肯继续陪着拓跋宏这么白耗下去。
就连一心指望拓跋宏的萧锦绣都萌生了去意,毕竟对她来说,她的目的几乎可以算是完成了。她对拓跋宏没有半点真心,当初她依附他,无非是想借助他的力量给父兄报仇而已。如今,虽然未能在父兄灵前亲手将傅明月和萧斯年手刃,但一个重伤在身,一个当众坠崖,萧锦绣也算大仇得报,自然不愿陪着拓跋宏同归于尽。若不是拓跋宏早察觉到她的心思,派人专门看着她,只怕萧锦绣早就找机会带着一干人开溜了。
曲经纬派出的暗探将这些情报一五一十汇报到了中军大帐,这日午后,曲经纬擂鼓聚将,发出了半夜全军发起总攻的将令。
“末将愿率先锋营直捣拓跋宏大营,我要手刃拓跋宏。”发出如此咬牙切齿声音的人自然是崔浩之,这些天他心中的仇恨已将他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崔将军武艺高强,先锋营个个都是好样男儿,这个任务非崔将军莫属。”曲经纬发下令箭,“但有一点还请崔将军留意,谢大人说此次劫虏郡主的真凶乃是萧恒反贼之女萧锦绣,若是崔将军发现此女的踪迹,切莫大意。”
“曲将军放心,末将在京城内任职时就认识萧锦绣,如今的我恨不能生吃其肉,又怎会大意错失任何抓住她的机会。”
“曲将军,韫虽不才,也想讨一支令箭,与崔将军一起马踏拓跋宏大营,替赵王殿下报仇!”谢韫未能将萧斯年救出,只觉得无颜回京城去见傅明月,内心早已生无所恋,现在唯一支撑他的唯有报仇二字。
“好吧!”曲经纬深知萧斯年与崔浩之谢韫之间深厚的友谊,没有丝毫犹豫便发了一支令箭给谢韫。
待曲经纬将所有部署安排布置妥当,差不多已是晚餐时分,他便吩咐伙夫队给全体将士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因为这一餐或许对有些人来说,将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顿晚餐了。
是夜,一支五千人的队伍马脖摘铃马蹄裹布,在茫茫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绕到北魏大军侧后方的山谷里,这条路也是唯一留给拓跋宏逃跑的路线,其余所有大军则以三面合围之势向着敌军的阵营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击。
一时之间,万鼓齐擂,箭如雨下,火光冲天,战场之上的夜空竟亮如白昼。
同一时刻,原本在床上睡得极好的萧斯年突然被一阵毫无征兆的心悸惊醒,他多日来几乎都在沉睡,印象中只有无比的黑暗,连梦都没有一个。
但这一刻,他被一通铿锵激昂的战鼓声惊醒,醒来却发现周遭一片安静,除了窗外低低的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秦岚惠几日来一直照顾他,睡意极浅。
“你别动,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说完,萧斯年赶紧下床。
见到自己将睡在地铺的秦岚惠吵醒,萧斯年满是歉意,这些日子多亏她日夜悉心照料,才让几乎半死状态的他一点点重新活了过来,虽不能算彻底恢复健康,但自理已是没有问题。
倒了杯水慢慢喝下,凉水慢慢划过萧斯年的喉间,耳边仿佛传来震天动地的厮杀声,那声音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熟悉,他一时恍惚,竟忍不住走到门边想开门出去看看。
“天佑,这大半夜的你出去做什么?”秦岚惠看着萧斯年突兀的举动,一头雾水。
“秦姑娘,你可听到战鼓声和厮杀声?”
秦岚惠侧耳倾听,四周静悄悄的,确实没什么声音,更没有他所谓的战鼓声和厮杀声,“天佑,我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我只知道沔阳城那一带我军正在与北魏开战,战事进行了已有数月,你莫不是想起了什么?”
“沔阳?开战?”萧斯年喃喃自语,他的大脑在飞快运转,但回忆里仍是一片空白,他的手颓然从门栓上放了下来,“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是没用。”
“天佑,别灰心,等你身上的伤全好了,你一定会想起来一些事情的,再说还有我,我会努力治好你的。夜里凉,你身子还弱,还是赶紧上床去睡吧。”
“好,都听你的。”萧斯年回到床上,他闭上眼睛,原本已经消失的战场厮杀声再次充斥了他的耳朵,他静静听着,想从那熟悉的声音里找出属于自己的记忆。
此时,傅明月和绿芜正在某远离京城的一座已被废弃的寺庙中休息打尖。
傅明月也是被毫无征兆的心悸所惊醒,只不过除了心悸,她还有梦境。那梦境如此清晰,就仿佛在她眼前播放的电影,而她正置身于人间地狱般的战场之中。
规模浩大的战场,无数人在拼死搏杀,死去的人倒下,侥幸活着的人又杀向下一个目标,到处都是四溅的鲜血和残缺不全的尸体。
不仅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傅明月还能清晰地闻到空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她几乎便要呕了,画面突然一转。
只见一名身着将领服饰的男子正被身后两名男子紧紧追赶,前面那人傅明月不认识,但后面追赶的那两人她全都认识,正是崔浩之和谢韫。只见他二人双目赤红,一力催促胯下坐骑,疯了一般追赶前人。
“拓跋宏,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还不下马受死!”是崔浩之在放声大喊。
原来那人便是拓跋宏,这就明白了。对崔浩之和谢韫来说,此人已经不仅仅是国家的敌人,更是杀害他们挚友的敌人,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熄灭他二人心头的仇恨和怒火。
拓跋宏身边的卫队早就被打散,他真的是穷途末路,除了逃跑二字,他脑中再无其他想法。
拓跋宏只是没命地逃,眼见彼此之间的距离渐渐加大,毕竟拓跋宏胯下骑的是北魏数一数二的良驹,奔跑速度和耐力都更胜出一筹,崔浩之心中好怕,怕拓跋宏会在他眼前逃走,他不再犹豫,从身后取箭对着前面拓跋宏便是一箭射出。
到底是在高速运动过程中,这一箭擦着拓跋宏身侧而过,拓跋宏连头也不回,只一个劲往前奔跑。
崔浩之一次抽出三箭,齐齐搭在弓弦上,三箭连珠齐发。听风声就知道不妙,拓跋宏这才不敢怠慢,回身挥舞他的长剑,试图将箭拨开。
谁知这箭射到身前时陡然下沉,原来崔浩之的箭是冲着拓跋宏那匹马去的。拓跋宏一剑拨空,再想改变剑势去护住马身已然来不及,那匹宝马也算是神骏非凡,左冲右突堪堪躲过两箭,第三箭却再也躲闪不过,正正射在马的右臀,马吃不住痛,疯了一般扭动身子,将拓跋宏颠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韫双手一拍自己的马鞍,借力飞过马头,直落在拓跋宏身前,他根本不等自己身子落稳,已是一剑刺出。这完全就是拼命的打法,谢韫根本不管自己的招式有没有破绽,门户有没有守好,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拓跋宏死在他的剑下,即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拓跋宏能够在疆场驰骋数年不倒,自然不是窝囊废,他在被马甩下来的第一时间已经调整好了姿态,所以当谢韫拔剑向他刺来时,拓跋宏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此剑。
这时,崔浩之也打马追到了近前,崔浩之最擅长的是飞刀,他不给拓跋宏任何喘息之机,一出手就是连珠三刀,拓跋宏手忙脚乱才将将避开,但左肩上已是挂了彩。
崔浩之和谢韫一近一远,二人配合极为默契,将拓跋宏彻底困住。
“大梁国的人都是这么无耻吗?以二打一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和本王单挑啊!”拓跋宏尤做困兽之斗。
谢韫冷冷一笑,“与你这种无耻小人还讲什么道义,当初你派人去劫持明月威胁斯年时,你用数万人围住斯年时,你心中可曾想过道义二字,你居然有脸说这两个字,你也配吗!”
谢韫又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一把青虹宝剑舞成一片,动作迅疾到根本看不清他的招式。拓跋宏知道今日绝无幸免的可能,便也拔出大刀,拿出看家的本领,两人顿时翻翻滚滚打到了一处。崔浩之站在稍远之处,手捏飞刀凝神观战,但凡发现拓跋宏有丝毫离开谢韫剑影之意,便一把飞刀掷出。
在这二人攻守有序的围攻之下,拓跋宏越发力不从心,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谢韫则因为完全不取守势,只一味快攻快打,自然也不比拓跋宏好到哪里去,身上肩上也都挂了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