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披衣起床,开始思考刚才德方话中的含义。
自己本不属于这里,所以她的出现必会引发所谓的蝴蝶效应,德方所谓异象将应在她身上指的恐怕就是这个效应。这效应究竟是好是坏,自己是应该去极力避免还是顺势而为,这些她都全然不知。
听德方话中的意思,这京城中暗流涌动,怕是有许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正在慢慢酝酿,当务之急便是要保护好自己,其他的怕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傅明月又想起曾经在山洞中梦到过的那几个场景,其中第一个场景已用事实验证到了,那其余的几个场景,莫非真是将来的一种展现?又或者是一种示警?
年过完了,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萧斯年更是恢复了以往早出晚归的作息制度,每日都被无数公务缠身,别说去青溪看明月,就是在自己王府里停留的时间都不多。他不是没试着向皇上萧斯言开口说要上交权力,可是圃一开口,看到萧斯言殷切期待的眼神,他就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这天下毕竟是他萧家的天下,连他都贪图享乐甩手不干的话,萧斯言能力再强本事再大,独木终难支,他一定会累垮的。
萧翊自从卸了摄政王的差使后,一是确实身心俱疲,二来也是为了刻意避嫌,怕有人说他不是真放权,便一直借口身体不适躲在王府中休养,上朝也是三天两头缺席,搞得萧斯年有些事想讨教咨询也只能往睿王府跑。
好在,关于扶持北魏太子拓跋余的建议被皇上采纳了,皇上甚至还说,这样子弯弯绕的计策怕不是萧斯年自个想出来的。萧斯年倒也坦荡,直言说这是傅明月的主意。
听了这话,萧斯言眼中神色微变,好在立刻就用一阵大笑掩饰过去了,“王兄,看来你不光是娶了一个好媳妇,根本就是多了一个好智囊。”
北魏这边大方向既定,萧斯年便立刻修书一封,急着召见已擢升为大理寺正卿的谢韫。
“谢兄,此封信十分紧要,速速发往北魏赵锐处,由他亲手交给北魏太子。”
“据密报,拓跋宏已经回到北魏,似乎正在和吐蕃那边秘密接触。这会子我们给拓跋余去信,定是打算支持拓跋余来压制拓跋宏了。”谢韫果然聪明,立刻猜到了前因后果。
“正是如此。我们要让拓跋余尽快做出决定,他究竟是眼看着他的三弟一日日坐大最后将他赶下太子位呢?还是趁现在拓跋宏羽翼未丰先发制人将他拿下?”
“拓跋余迟迟不采取行动,一来是碍于他父皇,二来恐怕还是实力不济吧。”
“确实,所以我们要给拓跋余信心,拓跋宏可以借助吐蕃的力量,他拓跋余自然也可以借助我大梁的力量,更何况还是我大梁主动提供帮助。拓跋余并不蠢,以他现在的势力,能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十多年,虽摇摇欲坠却从未真正倒下,必有其过人之处。如何审时度势,他心中自有计较。”
“好,我这就让谢天即刻送去北魏。”谢韫转身欲走,却又停了下来,“斯年,一直都未曾谢你举荐之恩,无论如何,真心谢谢你。”
萧斯年笑了,这种春风般温暖的笑在他脸上极为少见,“谢韫,你我兄弟之间还需要一个谢字吗?若不是你日夜兼程来救我,我只怕已不知埋骨何处,你何曾听我对你说一个谢字。”
谢韫也笑了,两双年轻而有力的手紧紧握到了一处,“为国为民,自当全力以赴。”
朝堂之上君臣同心,一派和气,这开年的新气象很是不错。只是朝堂之下,这气氛可就不那么和谐了。
谢氏一族不仅出了一任太后,如今又出了贵嫔,长房嫡子年纪轻轻就升任三品大员,这如日中天的气焰不仅让人羡慕,更是让不少人恨到牙根发痒,其中最愤愤不平的便是琅琊王氏这一任的当家,当朝掌管六部的尚书省尚书令王桧,他的幺女王悦也同时被选入后宫,只是位份不及谢芳菲尊贵。
那句有名的“昔日谢王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便是谢韫谢家和王桧王家,两家向来都是被他人并提而论,但眼见着谢氏一族风头愈来愈盛,愣是将王氏一族压过了头,这让王桧心中这口气如何平复。
王家子侄辈里倒也不是没有出类拔萃的少年郎,他的长子王骧与崔浩之同在御林军中任职,且就是崔浩之的顶头上司,领的是羽林卫副统领之职,绝对算是拱卫宫闱的要职,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但毕竟只有四品,不及谢韫那正三品来得光鲜耀目。
王桧心中有气,回到家里也没有好脸色,府中上下自然是个个小心,唯恐触了老爷的霉头。王悦因为不日就要进宫,自知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再要回家那是千难万难。心中舍不得母亲,这些时日便尽可能陪伴在母亲左右,也算了一份孝心。
谁知王桧回家看到女儿正依偎在夫人身边聊天,冷不丁开口来了一句,“女孩子家,不好好学女红,成天就知道撒娇,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王悦因是幺女,从来都是家里最宠的,这没来由的就被父亲数落,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父亲,此话从何说起,女儿哪样女红不好?又哪点不像大家闺秀了?”
“你若是真有本事,便想办法比谢家那丫头先怀上皇上的子嗣当上皇后,这才是我王家女儿该有的样子。”
“老爷,悦儿哪里招你了,你要这般凶她。”王夫人本就心疼小女儿即将入宫,听了这话更是来气,“皇后皇后,你心里就想着让悦儿当皇后,你当那皇后是好当的吗?悦儿虽样貌无差,但心机哪及得上谢芳菲深沉。谢家长子谢韫又是当今皇上和赵王最看重的人,你让悦儿与谢芳菲争,如何去争?悦儿在宫里不受人欺不受委屈就已经是好的了。”
王桧何尝不知道自己夫人说的都是大实话,但心中终究有气,只得拂袖而去,临走还撂下一句,“若是样样都比别人好,何谈一个争字。我琅琊王氏立族百年不倒,靠的无非就是一个争字。悦儿,你若是不想受人欺负,便要自己争气。”
留下被父亲气得泪眼汪汪的王悦,都不知道自个哪里做错了。
“悦儿啊,你父亲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王夫人赶紧宽慰自家女儿,“明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也是你在家里过得最后一个上元节了,明儿晚上让婢女们陪着你去看花灯散散心如何?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买就是了”
“谢过母亲。”王悦将眼中泪水擦干,回自个屋子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大梁国最热闹的节日木有之一。
这日,无论你是皇家贵族也罢,平民百姓也罢,你是少年郎也罢,你是女儿身也罢,都可以将自己打扮一番,体体面面到街上逛街看花灯猜灯谜,尽情玩乐,这一夜京城更是连宵禁都不执行,爱玩的人可以任性玩到第二天天亮。
萧斯年知道傅明月不喜欢凑热闹,但难得可以有理由整夜陪在傅明月身边,他自然不会错过。
“绿芜,帮你家郡主打扮一下,我带她去看花灯。”
“好嘞!”绿芜见傅明月这几日情绪都恹恹的,只当她是多日未见王爷太过思念的缘故,这会见王爷说要陪明月,心中大是高兴。
“郡主,你看这身蓝色的衣衫可好?”
傅明月瞧了一眼绿芜手中那件衣服,是那种嫩嫩的湖蓝色,自然是好的,只是穿在自己身上就显得太过醒目了,傅明月不觉得自个撑得起这颜色,“还是换那件秋香色的吧。”
“郡主,你怎么老喜欢穿那些暗沉沉的颜色,看着凭白老了几岁。”绿芜噘起了嘴,不情不愿重新拿了套衣服给傅明月穿上。
“你家郡主穿什么在本王眼里都是最美的,她喜欢那便是最好的。”萧斯年进门,笑着斜靠在墙边。
傅明月已经开始习惯萧斯年的甜言蜜语,只抿着嘴笑。
绿芜无奈地说:“好吧,我不过白说这一句。”
萧斯年牵着明月的手,在挂满各式花灯的热闹街市上走走看看,两人之间虽并无太多话,但心里都觉得,这样牵着手,哪怕就是走上一辈子也是无比欢喜。
见到前面扎着一堆人,萧斯年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明月,我们去那边瞧瞧热闹可好?”
“好啊。”傅明月见萧斯年兴致如此之高,自是一心随着他。
两人费了些力挤入人堆,只见当中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对美轮美奂的剔墨纱灯。该灯由六块灯面与六棱支架组合而成,支架用上好的红木制成。连接两块灯面的棱柱外沿,装着雕有龙头的灯脚,龙嘴则挂着流苏。灯面以绢纱绷蒙,晕染成墨色的绢纱上画着“貂蝉拜月”“天女散花”等图案。无论从灯的整体造型来看,还是灯架上惟妙惟肖的雕刻,亦或是绢纱上精细的工笔画,都绝对能称作是上上之品,难怪这么多人聚集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