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念珠的脑子像是清醒的，又像是混沌的，两人比肩坐着，谁也没说话。
??BJ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雪，地上还有残雪未消，天气有些阴冷。
一座肃穆而幽深的墓林深处，明澈母亲的墓碑与他父亲的比邻而立，它们之间离得很近，就像一枝藤上开着的两朵深情的花，相互依偎，相互缠绕。墓碑前恭敬地摆放着两束花和一些祭品，昨天是明澈母亲的忌日，明澈和钟慧一起来过。
??念珠来到明澈母亲的墓碑前，恭谨地鞠了三个躬，又转身向他的父亲致敬。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原来明澈的父亲果真如外界所传，是享誉中外的著名艺术家明伯野先生，可见明澈一身的文学素养和深厚儒韵都是师承于他，和她的情况一样。
??明澈母亲程蕴的墓碑上，在靠近她丈夫的那侧刻着几行小字，“离开，是因为不够爱，多么简单的道理，可我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明白。伯野，谢谢你三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的陪伴，我终于来陪你了，从今以后，我与你朝夕相伴，你我之间，再无别离。”
??或许每个人这一生，都会遇到一个“离开，是因为不够爱”的人，一生璀璨精彩如程蕴女士，也不例外！年少懵懂时，因为一段过期不候的情感，而心存一份深入骨髓的执念，桑海沧田后，到头来才发现，过往如烟，风吹即散，生命里真正留下来的，是另一个人对她平淡而缠绵，质朴而纯厚的痴爱与关怀，而这，也正是一直以来她心底最大的依恋，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念珠看到“离开，是因为不够爱”的字眼，想起了当初她离开前给明澈留下的那封信。骤然离去，总该有一个能说服他让他对她死心的理由，当时他的母亲要给她一笔钱，以此来让她的儿子明白她的为人，可她却当场泣然一笑，不禁想着，对于口口声声最重要的儿子，作为母亲的她又真正了解几分呢？若是今日她果真带着这些钱走了，即便天涯海角，怕是他也要找到她吧！
??最后她选择留下一封决绝的信件，她以为这样一定会让他死心的，可如今看来，她自己也未见得有多懂他。
??她还记得那信件上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感谢上天让你平安地苏醒过来，真得万分感谢！
明澈，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充满爱的呵护，可是对不起，我却在这时选择了离开。不要追究原因，也不要找我，向我索要答案，因为纵然这其中缘由千万，却也不过归于一点：离开，是因为不够爱。
事止于此，缘断于此，多说无益。愿我们就此别过，各自相安，从此天高云阔，后会无期。
??“我母亲去世前的最后一个心愿，你知道是什么吗？”从坐上飞机到现在，一直缄口不语的明澈终于开口，“她说她想再见你一面，当面跟你说声抱歉，还有…谢谢！”
??明澈的话把念珠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现实，她对着程蕴的墓碑坦然一笑，“明太太，一切原本是因为我才发生的，您怨我是理所应当，又何须向我道歉！至于谢谢，一生****睿智如你，又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过去的事，简单里掺着复杂，复杂里搅着简单，处在各自的位置，就有各自的角度和观点，不管当初在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造成了什么后果，这些年来，明澈自有他的执念。
此时见念珠云淡风轻，把过去的一切说得这样平淡无奇，他忍不住向前扯住她的手臂，朗眸耀如明星，有些怒火，又氤氲着浓浓的希翼，他说：“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告诉我，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我母亲挡在中间，你可还会离开？”
??念珠忍住手臂上的不适，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抬头和明澈对视，时间，在这一瞬间冻结......
不管心中有多少波涛汹涌，念珠眉目依旧，细语盈盈中透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她说：“会，我会！”
??明澈鼓足勇气终于问出这五年来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他以为她会哭着投入他的怀抱，告诉他她不会。
信念让人强大，骤然失去信念的人，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曾经满怀希望，他设想的那个答案让他一鼓作气坚持了五年，如今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瞬间没了支撑，整个人看着颓唐至极，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一时间生出了更多更大的疑问，可在下一秒又豁然明朗，因为他相信了，她会离开，真的是因为不够爱。伸出的手缓缓松开，和那颗心一起垂落，右手腕隐隐传来的刺痛，与心里的伤连在一起，明明很痛，可他却觉得很可笑。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当初不过一场萍水相逢，散了，也就散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念珠以为她的心已经坚硬到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撼动，可这一刻却还是感觉很疼，看着明澈失落痛苦的神情和近乎绝望的眼神，她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决了堤，不受控制地，一颗接一颗坠地。
??明澈，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为什么，但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大概就会明白现在的我。
??明澈，你不知道，我的人生，早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坍塌，销毁成沫，在炼狱里沉沦的我，又怎么能再搭上一个这世间最爱我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