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楚氏死去数日之后,宫内查询凶手仍是毫无头绪,怕着阿阮心里有结不能打开,这几日夏夷则也是夜夜守在阿阮身边。
那夜入睡得极快,看阿阮熟睡之后夏夷则也在身侧躺下。
夜半,阿阮从梦中惊醒后一身冷汗,下意识摸到身边夏夷则还在才稍微松了心,只是这觉却再也睡不着了。
生怕吵醒他所以不敢有什么大的举动,阿阮只是稍微往夏夷则身边挪了挪。
刚才的梦境已是她第二次遇见,漫天的凄楚与萧索,山顶之上狂风凛冽,竖起的白幡迎风飘扬,无数的人跪在一口棺木周围捶胸顿足失声恸哭,仿佛天地同哀。
阿阮心如刀绞,她知道那口棺材之中躺的是谁,但是她也信他,选择一起走下去再也不会中途抛弃彼此是他的承诺。
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敢信,怎么敢沉溺在这梦境之中。
凭借自己的意志从梦中挣扎醒来,阿阮才意识到自从楚氏一死,武氏被软禁起来,她的心就一直悬着,似乎有某种未知的危险正向她而来,可是她却说不上是什么,也不知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那日阿阮亲眼看见夏夷则的烦躁不安地看着那张地图,她虽不识但是图上画的巫山她是最熟悉不过的。
夏夷则曾提及欲带阿阮重游巫山的计划也是在那日被夏夷则推却了下来,但他自己这几日却打算找个借口离宫,而把她先放于定国府中。
阿阮不愿让夏夷则将此计划说成“来年开春再带她一同去赏巫山之景”,说是在一起就是在一起的,她不想等以后,所有的事情她都想眼下完成,又有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在阿阮的说服之下,夏夷则终是动了心思,愣是把此次巫山的行程改成了皇家出游。
同时为了稳住武家,也就把武玄素放了,还说是带着一同前往,本就是一些虚虚实实的事情,估计夏夷则此时此刻在没有彻底的把握之前也不愿将此事闹大。
熬过了清晨这段时间,阿阮也跟着起身了。
因为昨夜几乎没有睡好,早晨起来的她眼睛有点发红,夏夷则和她说坚持一下可以到了马车上再睡,阿阮听后听话的点点头,可这个清晨仍旧属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
直到了吉时,阿阮这从被人请出去,在宫门口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皇室出行,百官相送,那条中央大道的两侧整齐的站了威严的仪仗。
这样的场景阿阮只见过那么几次,都是在有重大庆典或者重大事宜的事情才会出现。
她没想到,出行游玩也会搞成这样。
阿阮站在此处,从远处就看到武玄素被侍女搀扶着而来,如她一般穿着华贵而庄重的服饰。
武玄素按形式对阿阮几乎是拜了又拜,但每次起来阿阮却总能看到她那笑容,那笑容比以往少了庄重和淡然,眼神中反倒是多了那么几分贪婪嗜血的目光。
不知是阿阮是否多想,她第一次察觉看到武氏是这样的浑身不畅,即使站到了两边她似乎还感觉到武玄素朝她投来的目光。
阿阮觉得是因为楚氏之死所以是自己想多了,虽觉得别扭也并没有多想,直到登上马车之前,阿阮仍旧看到了武氏给了自己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笑容里面充满奸诈和阴险,这样的笑容让阿阮从心底发出了一阵寒意。
想要过去细看,再一转头那武氏已上了马车,阿阮再也看不到人,强硬着把心里的这份不舒服便压了下去。
巫山之路遥远,再加上这些皇家队伍的跟随又增添波折,一路之上虽是地方官吏早已清理路途,阿阮却失去了玩闹的心情。
她只记得这一路几乎都在走走停停,挨过了这些时日离着巫山也越来越近,阿阮这才又重新愉悦起来,像回了家一样,刚看见那巫山的山头就已经控制不住了自己的兴奋。
只是每每看见那武玄素的笑容还是为之一颤,不知怎的,从心底而生的一种恐惧蔓延而来,防不胜防。
到了巫山安扎驻营也是忙碌了整整一日,约莫到了黄昏时刻众人这才住进帐内。
阿阮一心想要逃出去,刚进了帐子还没坐暖和就趁着没人骑着小红逃了出去。
等月亮升上了头顶,夏夷则这才缓步而来,见帐内空无一人,众人早已吓得没了胆子,丝毫不知皇后是何时丢的,可夏夷则却是极为淡定,想着这巫山是阿阮的地盘,恐怕山中都比他要熟悉得多,反倒是没追究什么,像以前那般以一句“皇后天性好玩”给搪塞了过去。
过了不久,众人几乎也都安睡,唯独皇帝与皇后的帐内没人。
此次出行,年轻的帝王只带了两名女眷在身边,帝后的帐内没人自然是要遭人话柄的,武氏的眼线很快就知晓了这一消息前去禀了报。
那侍女走得极为匆忙,进了帐内本以为是灯火通明的场景,却没想到进了帐子只有一处燃得正旺的炭火炉子,其余的帐内竟是漆黑一片。
那侍女心生奇怪,赶忙退了出来问及门口的守卫:“武贵妃何在?”
那门口守卫被问得一头雾水,他们可不记得武贵妃有出来的情景。
侍女得知了守卫的回复又再次走了进去,踏入帐内寻思着帐内一片漆黑,便寻思着把蜡烛点上,寻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火折子,黑暗之中的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啊!”那侍女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警戒了起来,黑暗之中她看见一女子的轮廓,高髻束发,声音也是武氏的声音,侍女这才反应过来,虽不知这武贵妃是何时喜欢在黑暗中行走了,但仍旧连忙跪下行了礼。
“贵妃安好......”
侍女见武氏没再多说什么,在黑暗之中淡定的绕过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此时此刻的气氛更让侍女觉得压抑,黑暗之中极为安静,仿佛与外界的丛林虫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去把灯点上吧。”
这是侍女听到的差遣,这声音仿佛把她从地狱中解救出来一般,慌忙得从地上摸到了火折子几乎连滚带爬得摸到了蜡烛,有了一盏灯的光明就让她稍微心安了些,侍女回过身去见那武氏正在昏暗中描着眉毛,涂着胭脂,镜内的女子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妖艳和寒意。
侍女心生奇怪,都传闻自从这武氏被软禁后放了出来就心性大变,每日足不出户,到了夜晚也变得不爱点灯,刚才那样更是让侍女感觉到了传闻所言非虚,黑暗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气氛让她恐慌至极,心想着刚才她在屋内摸了半天才摸到了火折子,可这武氏竟是淡定地饶过了她的身边又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此刻的屋内虽有一盏灯点着,但也称得上是昏暗无比,可这武氏竟然能够细致的坐在镜前描画着眉目,委实又令侍女起了恐惧之感。
不知怎的,那武氏在镜中朝侍女看来,给了一个带有寒意的微笑,侍女立刻便吓得回了头,利落地将帐内的蜡烛全部燃了起来,再也不敢多想。
武玄素仍旧不紧不慢地描画着眉眼,妆容精致,雍容华贵,只见那侍女蹑手蹑脚地走进压低了声音道:“贵妃,陛下和皇后殿下此刻皆不在帐内,不知去了何处。”
武玄素稍微抬了抬头看了那侍女一眼,觉得这女子倒是眼生,便问道:“你的任务就是通风报信吗?”
侍女被问得一头雾水,贵妃连她都不认识了吗?自己可是从武氏进宫就被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皇帝有任何异常她都会来禀告,怎么这就不认识了?
武氏见侍女的一脸天真,倒是摇摇头,“人类真是有趣得紧,竟能算尽如此机关,只可惜再聪明的人也终是抵不过内心的贪婪,尤其像这武贵妃,那内心如同嗜血一般的美妙之感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那侍女浑身发抖,她听出来了,武玄素的声音先前还是娇媚的女子声,可后面的笑声却变成了一个尖锐的男子之声!
侍女吓得拔腿便跑,却在一阵阴风吹过后,自己也被黑暗席卷、吞没......
忽地一下——烛火尽灭。
“人类临死前心有不甘、悔恨、不愿,种种情绪可真为是进补的良药啊~”武玄素仍旧在黑暗的镜前描画着眉目,淡然悠闲,“尤其这武氏,心中的贪婪、仇恨、欲望、占有种种之念似乎超过常人百倍,十分美味~听有所闻,那皇帝自有杀戮之气又有道家清正之气,不知尝起来味道会如何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武玄素放下了眉笔,淡然地出了帐子,门口的守卫见状赶忙行了礼,想要跟随,却被武氏打断道:“不必跟着,帐子太闷热了,我出去走走,稍后便回。”
守卫见此只能回了个“是”,却只见武氏一人只身离开了此处,没有带任何侍女,黑暗之中,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