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宫之内,阿阮显然已激动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屋内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听得见的只有楚氏隐隐藏藏的啜泣声。
今晚的阿阮委实有些呆愣,一直到现在也是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脑海里不自觉闪过的全都是眼前的女子和夏夷则所相处的画面似的,想着就让人伤心。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那个男子是那么光彩夺目,任何一个女子看到后都会为他倾心,她也是在其中的。
阿阮想了想,觉得楚氏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叫做夏夷则的男人陪伴了自己一路,在这一路之上他帮过多少人,又有多少女子看到他后都会双眼发亮。他那么的好,即使有女子大胆的告白也被他温柔回绝。
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呐......
楚氏此时伏在阿阮脚下,已经哭成泪人,刚才她拦住阿阮愣是没有让阿阮出门,只是此时再看阿阮呆滞的神情,楚氏似乎有些控制不住阿阮的情绪了。
“皇后......”楚氏轻唤了声,见阿阮没什么反应便接着道:“皇后,此时天色已晚,即使您心存疑惑跑去与陛下对峙,但此刻擅闯禁宫也是大罪。眼下之事已成定局,倒不如皇后今晚就在此歇息,万事明日再做定夺可好?”
阿阮此时的思绪飘了飘,她觉得楚氏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尤其是那句“眼下之事已成定局”......她好像真的很无力,看着事情突然摆在自己眼前慌张无措,但又不能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想着,那楚氏已是站了起来,趁着阿阮思绪不清伸手便把阿阮往屋内扶。
阿阮也不想再去找夏夷则了,总觉得那是一件没用的事情。躺在床上那一刻她想,那楚氏说的对,这件事情上已成定局,她根本不能挽回什么。换句话说,阿阮根本不知此时该做些什么。感觉所有的事情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她控制不了,也没法控制。
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出现了一个对夏夷则痴情的女子,然而阿阮也看得出来,那份感情却也不假。
楚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看见阿阮这样木讷的反应她有些犹豫此时的决定......是不是自己编排的太过了?
无奈地望了望那含着泪珠合衣睡下的阿阮,楚氏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都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已经没退路了。
“红珠......”
楚氏见阿阮已睡熟便唤来了最亲近的侍女,那侍女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身手利落,几乎没带出任何动静。
“可有人跟着你?”楚氏谨慎问道。
那侍女紧着一福,“昭仪放心,无任何人。”
楚氏安心地点了点头,“那便好,东西带来了吗?”
侍女怔了怔,微微点头后便颤颤巍巍地从袖子中套出个纸包递了过去。
“......也好,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楚氏淡然的接过那物,甚是平静。
侍女看到楚氏将那毒放于杯中想要饮下之时便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拦住道:“昭仪,您这是何苦呢?为何......为何不听那武贵妃的话毒害皇后?......偏偏、偏偏......”
“——嘘。你小点声儿,莫把她吵醒了。”楚氏巴头望了望隔着纱帐的女子,此时的阿阮已经睡熟,背着外间侧身躺在床上,屋前的两盏烛光有些照眼,却正好能映出女子绰约的睡姿窈窕。
楚氏不知怎的,又是心里一酸,这个女子到底是如何赢得?是身姿?是容颜?还是性子?......
她原以为是圣人喜欢那人直爽伶俐的性子,后来她才知晓并非如她所想,若是直爽伶俐,后宫也可谓遍地都是。只是在前几日,楚氏才从武玄素口中得知了阿阮的真身,也就证实了她在阿阮宫内看见“妖物”一事。
“毒害皇后吗?我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她若是死了,陛下会伤心呀......”
曾经最美好的时光已有人陪伴一起走过,任谁也代替不了的。
楚氏苦涩一笑,眼中不自觉地泛出泪光,“倒是你......苦了你了,要你陪我出生入死......若你想活命,尽可去求皇后告诉她实情,她能保你......”
那侍女紧着摇了摇头,“昭仪不管家中人了吗?”
楚氏冷笑,“你觉得武玄素会大发慈悲放过我的家人?你知道吗,就在前几日......我梦见家中十三口人全都被杀,你让我该怎么办呢?......”
楚氏摇了摇杯中的水,清澈透明,泛起的圈圈涟漪却是无声无息的打在心底。
一饮而尽杯中水后,楚氏的心中像是安宁了几分。百日的剧毒剂量,她都一一服下,明早她终于可以彻底解脱武氏的束缚了.....
这百日来,她本可以将武玄素的毒日日下在桂花糕里给阿阮送去,只是她后来又反悔了,反悔的原因不是因为同情,而是怕那个清冷的男人脸上又失去了往日的笑容。
“红珠,我累了,你退下吧。明早记得依计划行事,唤皇后起身,切莫迟了。”
侍女含泪点头,想要哭出来却不敢大声,只能耐着步子退了下去。
房内重回安宁,床上的女子已经睡熟,楚氏又环视了遍这富丽的屋子,她不禁有些知足,能够在死之前还能过上这么一段富贵的日子,不知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
烛光偶尔跳动,楚氏惊了惊,她现在唯一不甘心的自然是还让那武氏还会活着。所以在死之前,她想动摇皇帝思想尽快立后,又谎称怀上皇子,借皇后之口告知宫内。此时若是再将蛛丝马迹都指向武氏,完全可以给武家上下定一个毒害皇子的罪名。
只是她唯一没有把握的就是皇帝是否看得穿这些陪她这个死人演这场戏?又或者......那武家没她想的那么脆弱,她做这一切都是枉费......
但无论如何,楚氏都已不想再管。她算得到的算不到的,她都不想再牵扯,只想安静的合上双眼,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威胁。
临睡之前,她又推开窗子望了望月色,仰头看着那洁白的月光,无意中便想起了自己被加封的一晚。同样的月光,同样的美丽,她却因为一首巴乌曲子而从一个最不起眼的宫女被封了昭仪,仅次于贵妃之下。
明明知道这样的机会是上天的眷顾,也明明知道那巴乌代表了帝王对另一个女子的感情,更知道那个女子已经出现,也就将着自己因着巴乌而对他所牵绊住的一丝丝眷恋而彻底斩断。
但她仍旧害怕,自从从武玄素口中得知那皇后是露草,那帝王为了一株露草来欺骗全天下的百姓之时楚氏便更害怕了。
若是有朝一日又回到没有那露草的日子,年轻的帝王会不会又回到曾经,失去笑容,终日郁郁寡欢,只有在他愣神之际才能看见嘴角的弧度?
楚氏自嘲地笑笑,往那柔软的塌上躺去。她自小家穷,从未睡过这样华贵的料子,这恐是她享受这富贵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想着想着,楚氏的眼角不自觉有一滴泪珠滑落。
怕不怕的又有何用?想的好似即使没有那株露草她就可以让帝王绽开笑颜一样。
细细想想,她除了能够像她一样会吹巴乌,还会什么?
——什么也不会了。
屋内烛火依然跳动,屋内的两个女子全都安静的睡去了。
次日的清晨,阿阮不知是怎样醒来的,只知醒来后有些睁不开眼,揉了揉眼睛她才想起,这眼睛是昨晚临睡前哭肿的。
想起昨晚的事情,她依旧是伤心的,只是有些事情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她不怪夏夷则,也不恨楚氏,唯一觉得难受的就是夏夷则没有将此事事先告诉她,反而是欺瞒于她的,对于这一点,阿阮决定要和夏夷则说清楚。
不过天光打亮,阿阮决定和楚氏打了招呼再离去。
下了床之后,楚氏那侍女很是机灵的便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侍女。
阿阮见人都走了进来却没有看见楚氏,不禁心生疑惑问道:“那个......想容呢?......”
领头的红珠机灵的很,立刻便接话道:“皇后恕罪,昭仪身子恐是不适才嗜睡的,婢子这就去唤她。”
阿阮看着那侍女去叫人,自己心里却像是被刀子割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伤心。
身子不适......这个理由让她听起来真不开心啊......
“——啊!!!楚昭仪!——”
月华宫内发出了一个侍女凄厉的尖叫,阿阮下意识的赶紧跑了过去,掀开帷帐后却见那床榻上的楚氏已是七窍流血暴毙死去。
阿阮讶异的张大了嘴,她从未见过此种情景,倒没有害怕,有的只是震惊。
“想、想容......”阿阮走了过去,轻轻地摸了摸那楚氏的手腕,发觉已是凉了。
“怎么会呢?昨晚、昨晚你不是还跟我说话呢吗......今天怎么就......”
此事一出,没半个时辰便传到了夏夷则的耳朵里,听闻阿阮昨夜和楚氏一屋同住,夏夷则除了震惊楚氏暴毙之外,生怕阿阮受到惊吓,紧着步子便往月华宫中赶。
进了屋子发现屋内医师侍女宫人跪了一地哭哭啼啼莫不心烦,只有阿阮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连夏夷则来了都没有任何反应。
“阿阮......”夏夷则心生愧疚,觉得阿阮已是受到了惊吓,只得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果不其然,惊得阿阮抖了一个激灵。
“阿阮别怕,是我。”夏夷则把阿阮搂入怀里,却见阿阮抬头道:“夷则,想容她......”
“我知道,别怕,我在这里。”夏夷则尽可能的安慰着阿阮,见阿阮神情恍惚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为什么呀......她昨晚还和我说话来着......”
夏夷则见阿阮这样,只得蹲下耐心道:“阿阮,你受惊了,你先回宫去好好休息一下,这里都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阿阮怔了怔,此时她并不想哭,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再加上昨晚的事情,她好似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夷则,你打算怎么办?”
“阿阮莫担心,我自会彻查此事,还想容一个公道。”
公道?公道就行了吗?......“可是、可是她还怀了你的孩子啊!”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