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殿内武玄素已经屏退了所有的侍女,独自一人梳理着头发。
铜镜内女子的面容精致,但眉宇之间却总是透露出一种冷漠。蓦地,镜中的影像从有着细致妆容女子的脸突然之间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周围还隐约带着几缕黑雾。
这种情况她已经见怪不怪,扔了篦子就离开了妆台。
“嘿嘿嘿嘿嘿嘿怎的,贵妃生气了?我还以为以贵妃的好性子即使自己从未有过召幸,但还计划着让其他女子对自己的男人投怀送抱,又何苦对我这样呢~”
武玄素眯了眯眼,仍旧保持着一种冷漠的态度,她不想与他多费唇舌,这影魔无形无态,靠着自己的身体作为宿主,三日两头地便出现,说一些阴阳怪调地话语,无非就是不信任她能够帮助他拿到他想拿到的。
“贵妃莫气~莫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刚才那丫头来了我都没有出现,自然是信任武贵妃了。”
武玄素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心中怒火丛生,“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上次新年时给我找的乱子?若不是你让那头豹子发了疯,我现在也不至于还要在下面那群侍从驯养人之间贿赂周旋。那丫头好骗,夏夷则可不好骗!当天晚上他就要求下面去调查此事你可知道?”
“嘿嘿嘿嘿嘿嘿知~知~贵妃神通广大,相信没有贵妃办不成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你我之间的交易~”
武玄素听着这话头疼,实在是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纠缠,变道:“我不会忘记,既然我都这样允诺你了,你可以消失了吧!”
“自然~自然~嘿嘿嘿嘿嘿嘿嘿~”
随着几声奸笑声渐渐散去,武玄素也逐渐淡定下来没再理会。
月色姣好,某人今天因为忘了送药很心虚地跟在夏夷则身后亦步亦趋,心里直打着鼓。
可是夏夷则却不这样想,今日阿阮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唠叨也不随处蹦蹦跳跳,而是安安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这让夏夷则好不奇怪。
眼看着送阿阮回去的道路已经走到了一半,夏夷则终于忍不住地停下来,紧接着阿阮便愣头愣脑地撞在了男子的后背上。
赶忙地扶好阿阮,就看见她在月夜下低着头也不说话,像犯了错误一般的样子,那模样,真心让他心生怜爱。
“我......对、对不起......我今天只是忘了......不是故意不给你送药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有些嗤笑。
“啊?”阿阮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他,今天少喝一碗药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一点也不严肃呢?
看着阿阮在寒夜里被风刮得有些冻红的小脸蛋和那双不明所以的大眼睛他便心生懊悔,为了留住她能够在宫中多住几晚,他的伤明明早就好了,但还是和阿阮说了谎,让她白白多担心几日。
抬起手来,夏夷则便解开了自己的狐裘斗篷,披在了阿阮的身上。
“阿阮不必担心,今日伤口已经愈合,御医说不必再吃药了。”
“真的?那太好了!”暖意瞬间在阿阮身上蔓延开来,可她也顿时意识到他也是刚刚好了伤,“夷则你的伤刚好......我不冷......”
她有些挣扎,想不要那狐裘斗篷,却被他一句比较生冷的“别动”所拒绝。
内侍官悄悄跟进,小心提醒着,“陛下是否要再拿件衣服,当心着凉。”
“不必。”夏夷则随手从宫人手中拿过盏灯笼,便说道:“你们......跟远些......”
内侍官聪明地理解了帝王的意思,便远远地跟在夏夷则身后,看着从未有过对任何一个女子宠成这般的帝王渐渐离去,只是他始终不明,既然如此何不早日纳进后宫从此朝夕相伴?
阿阮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夷则说这话,她喜欢和他说话,每次和他聊天总是很轻松,尤其是在这样的月色下,夏夷则提着盏灯徐徐前行,阿阮便更想和他聊天,“夷则,我今天迷路了。然后碰上了好看的姐姐,从她们的手里拿着几棵已经死去的小草,然后我用灵力把它们都救活了~”
阿阮的语气听起来颇为骄傲,他委实不忍心再和她说又动用灵力一事,“阿阮心性极好。”
“嘻嘻~那等我走了以后夷则要多多照看那几颗小草啊,它们就种在那边的竹林里~”
听着阿阮说以后要离开,夏夷则下意识地步子顿了顿,“......阿阮,其实......年还没过完,不如阿阮留下来等过上元节如何?那日宫中仍会举行宴会,更会有不同的花灯放出。最大的花灯是像灯塔立在城墙之外,共有九层灯托,每一层灯托上都会燃上百十只蜡烛,美不胜收。”
听着夏夷则这么说着,阿阮听得都快傻了,脑子里不禁想象了一番,那种华丽的场面她可是从未见过,但是随即却又清醒过来,“......但、但是......我真的要走了......我今天刚刚想起来,他还在巫山......虽然他不是在等我,但是我想去见他一面。”
“阿阮说得是......?”
“司幽啊~”
他果真没有猜错,从头至尾,她恍恍惚惚忆起的都是司幽,那个早已经消失在天地间不存在的人。可是.....为什么这所有对他的悸动与欢喜却要一个毫不相干的阿阮代替来承担。
“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告诉过夷则呢~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人叫司幽,是上古的影族部长,我很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听着阿阮逐渐失落下去的语气,夏夷则心里更是不忍心,阿阮此刻对那人的思念有多深,恐怕那时的神女便有多倾慕于他,“阿阮,别难过,我不希望看到你难过。”
夏夷则此刻不知,他的声音也有细微的颤抖,他想把她揽入怀中,告诉她她是阿阮,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所喜爱所追求的即使不是自己,但也不会是他人的代替品,但是即使这样想,夏夷则仍旧没有丝毫的勇气。
阿阮听见夏夷则的话,欣慰地抬起头来抹去了刚才的沉郁,“夷则别担心~我不难过,我已经想通了。这样我还要感谢你呢~是夷则告诉我的呀,如果两个人不是互相喜欢,那就不能强求。他或许会更自由......”
夏夷则没有想到阿阮会这样说,试探性问道:“阿阮......是放下了?”
阿阮微微摇头,如果说说放下就放下,那她此刻也不会这样地感受到心里压抑,“我和他不同。他是上古的影族部部长,是大地上最先出现的一族,也是最先消失的一族。影族永远属于黑暗,不能照射光明,但是天地之间日夜更替这是天道。他的族人都因为阳光而死,而族人们便把灵力全都给了司幽,这样他才存活了下来被神农神上带走。可是神农神上说我是天地灵气所化,代表着光明与纯净。黑暗与光明......本来就是相对的呀......这样的话,我和他又怎么能在一起呢?”
黑暗与光明......这是天道......夏夷则心中默念着阿阮刚才所说的话,他有些明白了阿阮这些时日的执念,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神女灵力溃散时仍旧对他倾心思慕,这种情感他或许始终不会明白。只是他的阿阮一直是他的阿阮,从不是神女,爱的也不是司幽。
虽然心中无数遍闪现过刚才阿阮说“不能嫁给他”的话语,但是看见如今的这幅模样,他仍旧贪心,只是希望和她终日相伴,哪怕是她对自己再也无所印象,却总比一场荒唐虚妄的感情要好。
本是不该逾矩,他心中是被无数的念头压抑过,只告诫自己如今的阿阮只能当做一个亲友至交般的女子而看待,但是他看着她此刻说完刚才那番话后便再也没有底气,最后阿阮把双手放在了胸前深深地低下头的模样他便是再也没有忍住。
月色宁静,他的灯笼悄悄地从手中滑落,属于他俩的光亮瞬间便没了踪迹,他在想,若是黑暗,这次她是否愿意与他一同步入?
他倾身上前便张开了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拥入怀中,那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把阿阮拥个满怀,加上那厚重的狐裘斗篷,他对她更是不愿放开。
阿阮被这举动确实吓呆了,只得在那一瞬间惊讶得张着小嘴,但却无法拒绝般地被他搂个满怀。
“阿阮属于光明,不必踏入黑暗。若是真的想踏入黑暗,我陪你可好?”
“夷、夷则......”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存,也更感受到他此刻的真心,但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亲近过,她只是在想,凡人都是这个样子吐露真情实感的吗?
虽然阿阮有些被吓到,但此刻她似乎真的很需要这样的慰藉,光明与黑暗或许注定她求爱无果,而她说不难过确实也是假的......
明明是阿阮穿着狐裘斗篷,但夏夷则身上的温暖却渐渐传来温暖了她,还有他身上让她莫名熟悉的香味也令她安心,阿阮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这样任他搂着,在月夜下安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