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后的多少年,林栀只记得那是她终于练就妖术,足以掌控别人生死的一个冬天。
三尺皑皑白雪,冰冻的是她翻来覆去的心,那么多年,数不清的春夏秋冬,她怀揣着对林云起的歉疚,每一天过得都像末日。
终于,那一天她学会招魂数,将林云起的三魂七魄放置在仙瓶中如胚胎一般培养着,林云起果真长成婴儿似的,只可惜他的心已死。
即便如此,林栀仍然固执的建下冰室,把重新成长的林云起安放在冰室内,仍他的肉体慢慢长大。
她记得弟弟喜欢粉色蔷薇,因此在天寒地冻的冰室里苦心培育出耐寒的冰蔷薇,一花一叶都是她的心血积累而成。
她夜夜来冰室中陪林云起说话,冰室中有呼啸寒风,她说:“那一天若是我让你先出去该多好,如今受尽折磨的人也就不会是我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被困于当初的抉择之中。
她的内疚衍生为日日夜夜的噩梦,只要闭上眼睛,她都能看见林云起期待的神情,转眼间崩裂成破碎的粉末。
林栀的内疚渐次积累成心力交瘁,她费尽功力,仍然不能让林云起睁开眼睛,曾经那个勇敢少年只是躺在极寒的空气中,缄默不语。
屋漏偏逢连夜雨,绝望的林栀未能从失败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就要面临下一次锥心刺骨的伤害。
林栀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小心,没让任何人发现冰室中藏着本该下落不明的林云起。
岂料母亲竟会发现这间地下冰室,在这里看见已经死去的林云起。
那日林栀进入冰室时,冰床前多了一个紫色背影,林栀扫过那花白的头发,心里咯噔一下,像泰山压过心墙。
母亲颤抖着回头,因为伤心落泪过太多回,因此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她嗫嚅着,低沉的声音透着梗咽:“云起怎么会在这儿?”
那时的林云起停留在十二岁的模样,正是他死去那一年的样子,林栀望向冰床上那张安静的脸,眼泪大颗砸落。
“你早就知道他已经死了,是不是?”母亲的质问堪比冰室里的寒风,将林栀的心层层冻结。
林栀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的回忆当年的情形,可是母亲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难以置信的瞪着林栀,脸上失望满溢。
“这些年我找你弟弟找得有多苦,你知道吗?”妖后声音颤抖,眼睛如一口枯井,比死去的人更加灰败,毫无生气可言。
林栀泪如决堤,点头时泪水顺着下巴砸到冰面上,啪嗒一声在地上结成一颗冰球。
“你为什么要骗我?既然已经骗了,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母亲背对林栀,仿佛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她也没有在林云起身边过多停留,约莫是想说服自己不去相信这个残忍现实,其实她未尝没想过林云起早已不在,只是突然有一天,所有幻想溃败成沙,那是怎样的无力和绝望。
林栀明白母亲的痛心和绝望,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对于她所描述的抉择,母亲居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妖后的想法特别简单,那就是林栀为了夺得狐妖一族的大权,故意害死自己的弟弟,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儿,留不得。
那日之后,妖后居然再也没有提起过林云起一事,照常与林栀生活在一起,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神情。
林栀以为辗转多年的母亲累了,也看开了林云起的死,无力使然,她才没有对林栀做出任何责罚,也无一句怪罪。
直到那个午后,寒冬迎来一场飘然大雪,天色灰蒙蒙,屋外是如同呜咽的诡异风声,妖后命人送了一碗汤给林栀暖暖身子。
倘若不是大风掀开窗户,林栀起身关窗时带倒了桌上的汤碗,她大概永远想不到,她最敬爱的母亲会对她下毒手。
林栀怔怔盯着脚下如沸水一般冒泡的浓汤,喉咙里挤出梗咽的声音,半晌,她打开门窗,在冰天雪地之中光着脚走了一圈。
林栀虽未将此事大张旗鼓的戳破,但妖后却不见林栀中毒身亡不肯罢休,于是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冰雪之中一对母女针锋相对。
先出手的是妖后,要不是她出手歹毒,招招不肯给林栀留后路,林栀也不会意识到,在一场亲情博弈中,她输得这样惨烈。
站在她的角度,母亲和弟弟相较,幼弟的分量和地位都比不过养育她多年的母亲,正因她对母亲眷恋依赖,才会以为母亲同等看重她。
当年她先从洞中出来,自然有一丝侥幸,以为母亲看见从洞中出来的人是她会分外欣喜,以为母亲先看见的人是她会格外满足。
原来她想错了,她并不是有意害死弟弟,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而要杀她的,竟是自己的生母。
林栀被妖后击中数掌,白色毛裘上沾满冰凌,细长尖锐的冰针刺入她的后背,那是钻心的疼,所以她哭了。
她抬眸瞪着妖后,白皙的脸庞雪白的貂裘似乎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唯有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着一丝突兀的红光。
“娘,你要杀我?”她挣扎着半坐在雪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妖后目光狠厉,异常凶残,她凌空一跃,声音伴着劈头盖脸砸下的雪花钻进林栀的耳朵里:“我没有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儿!”
林栀定定的望着即将打在她身上的一双手掌,以为自己可笑的一生就要终止于此,怎知这时却发生了转机。
妖后大力摧持法术引发旧伤,突然倒在雪地上,纵然她已有些神志不清,却仍然握紧拳头口中呢喃,要杀了林栀。
林栀颓然的从雪地上爬起来,此后蝴蝶谷中多了一座冰冷牢笼,被关在里头的就是林栀的母亲。
思绪回转到现实中,彼时的林栀已然褪去当年的青涩,也不知是不是被当娘的追杀了太多年,林栀似乎能精准的算好妖后的招法。
沈韶轩怔怔的看这两人打了许久,末了,才见林栀拍了拍雪白的长裙,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向外面走出来。
嘴里骂骂咧咧:“老胳膊老腿的打人倒是在行!烦死了,又把我裙子弄脏了!”
林栀退出牢房,转身看见沈韶轩一脸惊诧,便淡风轻的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娘!”
沈韶轩登时大惊失色:“我的个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