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展泸不能动,所以他的视野只有那片蔚蓝如墨的夜空,天幕中繁星闪烁,如花灯盏盏。
白鹭对这个略显冷淡的少年煞是感兴趣,一会儿戳一戳他的酒窝,一会儿摸一摸他的眉毛,玩的不亦乐乎。
然而展泸这样从小就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压根就不会像沈韶轩一样龇牙咧嘴,借此机会调戏眼前美丽的女孩儿。
他只是异常平静的任由白鹭胡乱折腾,直到身旁的火苗****白鹭的裙摆,一阵怪味钻进鼻腔,展泸才哑着嗓子开口。
“你的裙子被火烧着了。”
白鹭以为展泸不喜欢她捣乱,撒谎骗她,所以漫不经心的拖着下巴,看着展泸笑:“管它呢!”
展泸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姑娘要是不喜欢这条裙子倒无妨,不过火烧到她腿上也无所谓吗?
于是再次提醒她:“我说真的,你的裙子被烧破了!”
白鹭低头一看,火苗果然在她的裙摆上烙了一个大窟窿,就像往后十年里,她心上那个窟窿,结果原来那么早就已经注定。
“怎么办,这是我娘做给我的裙子,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展泸斜着眼睛,看见白鹭失望时嘟起的嘴,出于感激他才做出这样的承诺:“我可以把我身上这套衣服送给你。”
年幼时的展泸比现在还要不解风情,他既没有考虑到一个小姑娘不会喜欢男孩子的服饰,更加忽略了他的衣服早已不再珍贵。
白鹭噗嗤一声笑出来,话语中颇有几分嘲讽他的意思:“你身上的衣服还不如我的呢!”
展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像块破布。
“你家在哪儿?怎么会被水冲到这里?”白鹭不再捉弄他,心里酸酸的想着也该切入正题,送他回家了。
展鸿业虽然为人张扬,却教育展泸出门在外一定要低调。
展泸自然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反问白鹭:“这里是?”
“鸿雁山,索桥北。”白鹭注意到沈韶轩脸上泥垢斑驳,指了指他的脸,“你的脸真花。”
说着便从袖子里拉出一块红色丝巾,跑到河边沾了些水,替展泸轻轻擦脸,她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丝帕,平时我都舍不得用。”
展泸略微皱了皱眉,不知这个女孩子为什么口中总是挂着自己的娘亲,后来他才明白,这个眼睛明亮的女孩心中有很多牵挂。
待展泸手好一些以后,白鹭的父亲决定丢下展泸,抓紧时间赶路,若是让李老爷发现他不辞而别,白鹭和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白鹭的父亲本就是个风尘之中的冷漠之人,救下展泸纯属是怜惜展泸年纪太小。
加之展泸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索性撒手不干,一走了之。
那日白鹭的父亲交代白鹭撇下展泸之后,走得干净些,白鹭假意听了他的话,却在夜里悄悄拉着展泸的手,开始逃跑。
那时的白鹭完全没考虑过逃亡的目的地在哪儿,也没有顾及到,父亲得知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为了男人抛弃亲爹,心里会不会滴血。
她只知道展泸孤苦无依,父亲又是倔脾气,要是她再抛弃了展泸,展泸一定会生无可恋,说不定一怒之下又要投河自尽。
展泸吊着一只手,跟着白鹭跑了很远,才问她:“你父亲不是让你跟他赶紧上路吗?”
白鹭吐了吐舌头:“原来你都听到啦!”
展泸四下扫了一圈,发觉他和白鹭冲进一片茂密的竹林,林中虫鸣阵阵,竹叶香气清新,可惜蚊虫太多,在耳旁嗡嗡作响,煞是烦人。
展泸伸手去捉蚊子,可惜他只有一只手,拍不死蚊子。
白鹭看得替他着急,连忙伸出另一只手,两人如击掌一般,在林子里拍了大半夜的蚊子。
那是白鹭在漆黑的夜幕下第一次听见展泸的笑声。
“你赶紧回去找你爹吧,我爹应该就快找到我了。”精疲力尽的展泸和白鹭背靠着背,开始抬头数星星。
白鹭有些失望:“原来你有爹娘啊?”
展泸哭笑不得:“我当然也有爹娘啊!”说到这里,他又想起白鹭曾经说过,她娘几年前就不在了,忽然有些内疚。
“那好吧,那我现在就去找我爹!”白鹭赌气说出这话,展泸却噌的站起来,急忙帮白鹭找回去的路。
竹林一片漆黑,林间有很多岔路,每当展泸和白鹭面临选择时,展泸就会拿出腰间挂的佩玉。
他第一次拿佩玉出来时这么说:“反正我们不知道路怎么走,那就正面走左边,反面走右边吧!”
白鹭初次听说有人这样探路,起先只是觉得有趣,陪展泸玩一玩,谁知两人在这块佩玉的指引下,果然走出了竹林。
白鹭父亲找到白鹭和展泸时,正是第二天清晨,在这之前,展泸将佩玉送给白鹭,他说:“就当是我们共患难的纪念吧!”
后来白鹭拿着这块百试百灵的佩玉扔了很多次,她心里默念,如果正面朝上,那么展泸也喜欢她,如果背面朝上就是不喜欢。
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背面朝上,于是她安慰自己,这块玉只有在展泸手里才灵验。
白鹭还没来得及让展泸替她试一试,展家的人终于在山间找到流浪很多天的展泸,相逢匆匆,离别也匆匆。
展泸走的那天,山里下小雨,白鹭说:“细雨霏霏代表留客。”
展泸没听懂,只说:“多谢你跟你爹救了我,替我向你爹说声谢谢,我走了。”
白鹭点头答应,却在展泸走后追了长长的山路,父亲怎么也拦不住她,于是就这样,白鹭和父亲遇到了展鸿业。
展泸目光飘渺,看向以竹叶吹曲的红衣,这首曲子正是那天晚上他和白鹭在竹林里,白鹭吹给他解闷的曲子。
彼时河岸起风,红衣的曲子戛然而止,她望着展泸,眼中有恨:“那天如果不是我非要跟着你,我爹也不会被我害死。”
展泸看着她,眼里的光彩逐渐如日落一般,阴霾盖过光明,只剩无穷无尽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