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魏钦话落良久,唐楚妍却站在他身旁迟迟不肯挪步。
魏钦隐隐察觉出唐楚妍内心的纠结,正要开口,却听见唐楚妍吞吞吐吐地说:“公子,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为何睡在地上?”
闻言,魏钦垂睫一颤,短短一霎之间心绪大起大落。
他的惊喜,是因为他以为唐楚妍如此问他,意在责怪,他以为哪怕是短短一刻,她也是真正的想做他的妻子。
可是下一刻,他却揣测清楚了唐楚妍为何出此言。那时,他真的有些恨自己心中如此清明透彻,让自己在错误之中沉迷的机会都没有。
想了很久,魏钦还是决定借故推脱:“今夜饮酒过甚,实在有些不适,生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楚妍你先独自歇息吧。”
唐楚妍愣怔良久,并未舒一口气。一会儿,她踌躇着向魏钦靠近一步,俯下身子,动作生涩地钻进魏钦的被子里。
那一瞬,魏钦的心跳骤然加快,唐楚妍的脑子也似灌了浆糊,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试图取悦别的男子,一时之间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同盖一床锦被,两副身体近在咫尺,却又疏离天涯。
唐楚妍和魏钦皆平躺在地铺上,隔了一会儿,唐楚妍才慢慢地侧身说:“夫君,我来照顾你。”
说着,她尝试着向魏钦的怀抱里靠过去,彼时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一袭日夜绻缱在她心里的青衫。
这一袭害人不浅的青衫!该死的欧阳若愚!
那一刻月色凄然,凉薄似水,唐楚妍心中只此一个念头。
魏钦没有立刻推开唐楚妍,而是轻轻拥住她片刻,捋了捋她的青丝,他与她的亲密举止点到为止。
直到魏钦清晰地听到唐楚妍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才不敢再贪恋这个稍纵即逝的温柔相拥,他清醒过来。
魏钦款款坐起身来,月光映出他挺拔的背影,落在唐楚妍的眼底。
茫然片刻,唐楚妍也跟着坐起身来,颇为忐忑地瞄了瞄身旁那个谦谦君子的侧脸,心中满是疑惑,难道他讨厌她?
岂料魏钦清了清嗓子后,忽然转过脸来注视着她的眼睛:“楚妍,你应该清醒一点,此刻你就在我身边,可是在你心里的人是我吗?”
唐楚妍脊背一僵,不置可否,只是铁了心一般说:“不管怎么说,如今你我已经是夫妻了……”
“楚妍,你的苦衷我都明白,但我魏钦绝不是趁虚而入的人,你守护着自己心中的人,我也可以默默守护着你。”
魏钦的眼睛如一弯泉水,他笑了笑:“你放心吧,我爹那边我会瞒得滴水不漏,往后我们都如今日一样即可。”
那一夜,唐楚妍虽然心情极为复杂,却迷迷糊糊睡得十分安稳。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卧在地铺上的魏钦,隔着一地月光,目光始终落在她身着红色婚袍的背影上。
他彻夜未眠,她却在他的凝望中放下心里的一块巨石。
婚后不久,祭司大人过世,唐楚妍与魏钦仍然每夜同睡一间房,却每夜重复着新婚之夜的景象。
唐楚妍卧在软榻,魏钦日复一日地睡在地铺上。
时间长了,唐楚妍也曾担忧过魏钦终日打地铺,身体难免吃不消。但魏钦向来一笑置之,只是与唐楚妍时刻相敬如宾。
两年后,凶兽颙初次在江左界现身,随即江左界灾荒连连。
那是欧阳若愚在唐楚妍新婚之后,第一次重新回到江左界国都,当时欧阳靖下令不许灾民扰乱国都,欧阳若愚便在城门口搭建难民营。
欧阳若愚倾尽财力救济灾民,很快便在国都声名大噪。
唐楚妍也在不久之后,得知了欧阳若愚正在城门外的消息,她听说欧阳若愚救济灾民,惹恼了欧阳靖。
于是欧阳靖下令驱逐欧阳若愚,已经派了人出城打压欧阳若愚。
当天,唐楚妍离开少祭司府,出城时欧阳若愚的难民营已经被捣毁,她一路寻找欧阳若愚的下落,在一间荒废的府宅里看见醉得不省人事的欧阳若愚……
三个月后,唐楚妍和魏钦面对面坐在灯火之中,两人缄默不语。
唐楚妍开口时,浑身一颤,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感,只是毫无生机:“魏钦,我已经有了欧阳若愚的孩子。是我背信弃义,做了有辱你颜面的事情,我会自行了结的。”
“这些年来,承蒙你的关照,我和欧阳若愚才能换来短短安稳,可是到头来,终究是我和他对不住你,我没脸面对你。”
说罢,唐楚妍“噌”一声果断地站了起来,正欲夺门而出。
魏钦却立刻起身拉住了唐楚妍纤细的手腕,他嗓音涩然,只是问:“欧阳兄知道了吗?”
唐楚妍头也不回:“他自顾不暇,甚至不知道几个月以前我曾见过他一面。这个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到世上,我也说不出什么为自己开脱的话。是我不守妇道,我对不起你。”
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得魏钦脸色苍白,他心如刀绞的滋味自始至终只有自己知道,然而他握着的,是自己最爱的女子的手。
他放不下她,更不愿意看见她内疚自责,以死来求他原谅。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夫君,不过是两人商量好的戏罢了。
因而思虑片刻,魏钦对唐楚妍道出一个秘密:“楚妍,你不必觉得内疚。你知道我父亲为何要逼你嫁给我吗?”
唐楚妍这才回了回头,目光飘忽地看了看魏钦的眼睛,又很快转过头去,梗咽着问他:“为什么?”
魏钦说:“江左界传闻说我不近女色,看不上江左界任何一个女子,其实不然。我小时候,父亲曾请人为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短命寡情,不但会克死妻子,而且此生都不会有子嗣。”
“所以我不会娶任何人为妻,若有知情的人也定然不肯嫁给我。”
“父亲不忍心看着我孤独一人,又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所以迫使你嫁给我为妻,但是我绝不能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楚妍,我喜欢你,就一定不会害了你。如今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若不是你,我此生都不会知道穿婚袍是什么滋味。我对你的喜欢,点到为止便好,我觉得圆满了。”
听到这里,唐楚妍的心已经揪做一团,原来魏钦的命运如此坎坷,她却在他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实在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