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珺绾和凌骁已被困在余山整整一夜,起先珺绾还心急如焚地上蹿下跳,想办法寻找迷阵的薄弱之处。
后来见凌骁安之若素地靠在树下,她也自暴自弃地跟着坐了下来。
不过珺绾到底是内心焦灼,根本不像凌骁那样泰然自若,因此这一夜她都静静注视着凌骁动人的睡颜,倒也慢慢静下心来。
晨雾弥漫山间之时,枯树林里渐渐袭上一阵寒意。
珺绾见凌骁盘膝而坐,双手环在胸前,好似因寒气袭来而抖了一抖,于是珺绾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凌骁慵懒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我已不是凡人沈韶轩,不会随随便便感到寒冷的。”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珺绾凉玉一般光滑的手掌。
珺绾心间一暖,桃花般的笑容就在两颊盛开。其实她又怎会不知凌骁此刻不会冷,只不过也想一一体会凡人夫妻的恩爱罢了。
然而话到了唇畔,她说的却是:“那你还不把外衫还给我?”
凌骁虽是闭着眼睛,唇畔的笑意也勾得越来越深,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睁开双眼,望着侧身倚靠在树干上的珺绾,摇了摇头。
他把珺绾拉进怀里,没有告诉她,方才他之所以发抖,其实是因为他做了噩梦。
这片树林阴气太重,他在睡梦中梦见了火麒麟,上官云霓,魔无惧还有风拓,每一件痛彻心扉的事情都在他的脑海里接踵而来。
自从离开化孽图之后,他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当初不计后果的开启化孽图,将阑珊封印在其中,难道真的错了吗?”
可是错与对都已不再重要,如今的他只能付出比从前更加艰辛的代价,去弥补他一时冲动所铸下的大错。
珺绾靠在凌骁心口,光是听他仍然局促的心跳声,也知道他心神不宁:“你怎么了?凌骁。”
珺绾抬起头来,泛凉的指尖掠过凌骁发白的脸颊,她的眉眼间凝聚着晨曦似的光芒,如水洗过一样纯粹无瑕。
凌骁敛下眸子,珺绾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恐惧,他说:“我有些害怕。”从前无数的人从他眼前顷刻消失,所以他怕。
他怕离别来的猝不及防,让他总是毫无准备的承受失去的痛苦。
珺绾眼底逐渐漾开温软的涟漪,她春风般的眼风过境凌骁荒芜的心田,那一刻,万物复苏。
“不要怕,有我陪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凌骁眉宇间的悲戚顿时一扫而空,他含笑凝望着眼前杏花似的动人女子,顿了顿才宠溺地揪起珺绾的脸颊。
“知道了,夫君很感动,待会儿进国都之后给你买肉吃。”
一点儿也不正经!珺绾心中暗暗骂道。
只是一听他这话难免泼他冷水:“我们如今被困在迷阵之中,如何脱身尚未可知,你做什么吃肉的美梦?”
珺绾疑惑之间,凌骁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站起来,将珺绾的外衫替珺绾披上,才指着满树林的大雾道:“你看,树林里已经看不见路。”
“这说明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珺绾心中一紧。
却见凌骁面对她的愚蠢,痛心疾首地白了她一眼。
片刻才解释道:“既然晨雾氤氲山中,我们已经看不清山林间的任何东西,音如的阵法自然也同样会被无视,这种情形下,迷阵还怎么困得住我们呢?”
“有道理!”珺绾傻乎乎地赞叹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
若说前几句话没让凌骁觉得珺绾傻,那么最后这句话真是帮了珺绾一个大忙!什么叫想不到?都认识了两百多年,还说想不到!
于是珺绾只能在凌骁鄙夷的目光里,跟在他身边一路穿梭。
果然沿着记忆中的路一路往前,很快就到了山下。
出山口时,山中浓雾已经逐渐散开,晨光披拂在珺绾和凌骁身上,瞬间将山林间阴郁的湿气晒干。
迎面飘来的是温暖的气息,携带着花草的芬芳。
凌骁连忙传了音给欧阳若愚和白先生,才知道那两人已经潜入国都,音如想必也已经回到了国都,正在她所说的那个少祭司府上。
于是凌骁与欧阳若愚和白先生约好,在国都汇合。
珺绾和凌骁经过四个郡县,最后渡过彩云江,才到了江左界都城。
刚到城门前,珺绾便一眼看见躺在城门口奄奄一息的灾民们,不由百感交集:“昏君当道,果然民不聊生!”
说罢,珺绾隐了身提步走到难民身前,本想以治愈术治好一位气若游丝的老人家,却被凌骁制止。
只见凌骁凛冽的神情中透着无奈,他摇着头说:“阿晚,即便你如今动手救了难民,灾荒也不会因此消失。”
珺绾终于深深无力,叹着气问道:“如若我们将凶兽颙赶出江左界,江左界的灾情也不会因此减弱吗?”
凌骁无奈地点头:“凶兽颙乃是天神派来江左界以示惩罚的,所以唯有铲除昏君,还江左界一个太平天下,灾荒才会不攻自破。”
珺绾听后,狠了心将目光从一群难民身上收回,与凌骁一同穿过城门,走进国都与欧阳若愚等人汇合。
少祭司府,后花园内。
一身着黛青色锦绣长裙的女子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眉目含笑地注视着一旁正被下人抱上秋千的男孩。
这男孩年龄不过一岁出头,下人们皆是小心翼翼地抱着,护着他在秋千上轻轻摇晃,逗得小少爷不断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桌案边的女子梳着双刀髻,铜铃圆眼中尚存小女儿家的俏皮,却又因她已为人母而存有攻城略地的风韵。
不一会儿,扶着小少爷的婢女晃了晃神,小少爷险些从秋千上摔下来。只见黛青色长裙旋身绽放,那女子眼疾手快地起身接住了男童。
下人们大惊失色,纷纷跪地领罚:“奴婢方才晃了神,险些害小少爷从秋千上摔下来,请夫人赎罪啊!”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孩子,面上的怒色显而易见,却压着火气问:“你怎么做事的?方才为何晃神?”
那婢女连忙磕头,惊慌道:“奴婢觉得小少爷与夫人长得实在太像,一时惊讶,所以出了神。”
儿子与母亲十分相像,那便是丝毫不像父亲咯?于是那被称为夫人的女子登时大怒:“没用的东西,往后你不用在我身边伺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