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明月高悬在漆黑的天幕中,隐约有蝉鸣阵阵,夏虫窸窸窣窣的叫唤。适才还杀声震天的大殿内已分外幽静,只剩几道孤立的身影。
凌骁注视着上官云霓渐渐灰飞烟灭的身体,内疚不已:“是我不好,我狂妄自大以为可以救你离开,最后却是你舍命救了我。”
他眼底滚烫,灼灼的泪几乎要腐蚀他的双眸。
上官云霓高高俯视着凌骁悲伤的脸庞,马上就要彻底消失在红尘中的她竟还有心绪荡漾的感觉。
这终究是她不顾一切想要得到的男子,想来这些年来她身陷情网之中也是有道理的,她没有爱错这个人。
命运已经走到尽头,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对过往波澜不惊,想不到转身回望这一世的跌宕起伏时,心还会痛。
她此生看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实则茕茕孑立不知如何取舍。此刻回忆起走到今日的每一步路,她仍能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孤独。
只是无论如何,终于都要结束了。
她对凌骁有爱有恨,到最后都归为相识一场,情分尚在而已。
她时间不多,不想告别,只是在最后关头告诉凌骁:“九州大陆上的所有人都中了邪咒,这咒法并非风拓一人所操控的。”
“凌骁,你务必请珺绾祛除邪气,才能拯救这九州大陆的众生!切记不要被邪人所伤,邪咒以血为媒,会将你们也感染成邪人。”
说到这里,她才终于顿了顿,深深地注视着凌骁。
她的身体清晰之处已经不多,凌骁连忙回答:“我一定会记住的,云霓,生生世世我都忘不了你。”
就像刻在石头上的字迹,虽然风吹日晒,却也永远不可磨灭。
上官云霓却摇头,那是她最后交代的话:“莫书醒来之后,你将这块存魂玉锁交给他,不要告诉他有关我的任何事情。”
说罢,她的面容终于分散成无数细小的尘埃,如一缕轻烟向着窗外的明月飘荡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凌骁接住从大殿上空缓缓落下的那块玉锁,心中一阵怅惘。
这块有血有泪的玉锁承载了一个孤独女子的一世爱恨割舍,因为背负太多,终于载不动一份幡然醒悟的真情。
上官云霓弥留之际,最后一缕目光眷恋在沉睡的莫书脸上,她深知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的难舍难分。
就像她永远也不知道,风拓在中邪之后曾有过一瞬间的意识,便是被她收进存魂玉锁的那一刻,直至那一瞬间他还是对她无可奈何。
风拓此生对所有人无情,却将全部吝啬的深情付诸于上官云霓。
说来说去,爱错了一个人,便是颠倒了一生。
林栀目睹上官云霓散魂离去的这一幕,不自觉的湿了眼眶。她从来都明白上官云霓太过执着,注定要选择这样一条永无归期的路。
而她知难而退,却终究无法全身而退。
良久,凌骁终于将存魂玉锁紧紧攥在手中,仰头将眼中泪收回。
翌日清晨,莫书是在一间寝宫里清醒过来的,睁开眼睛便看见凌骁闷闷不乐地坐在他身边,没好气地问:“你醒了?”
“废话!”莫书揉了揉眼睛,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惬意的梦,“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打邪人吗?”
凌骁想起上官云霓临终前的叮嘱,于是将玉锁塞给莫书:“宫中的邪人已经被杀光了,你太累了,所以睡了一觉。”
“哦?”莫书接过凌骁递来的玉锁,疑惑地蹙了蹙眉,“这是什么?干嘛给我一个女儿家的配饰?”
闻言,凌骁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初凌骁还有所担忧,以为上官云霓的幻术不足以让莫书这个老狐狸将她彻底忘记,如今看见莫书忘得透彻,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宝物,你不是就喜欢珍藏这些东西吗?”凌骁漫不经心道,“这块玉锁很难得的,你千万要妥善保管啊!”
莫书冷哼一声,随即将玉锁放在衣襟下,贴近胸膛的地方。
凌骁并未看见,那一刻的莫书眼底有盈然泪光,稍纵即逝。
莫书怎么会忘了上官云霓呢?纵然大战邪人时上官云霓使他沉睡,在他的梦中剔除两人之间曾经的斑驳记忆。
可是他的执念之深,深到足以让他原地不动等待上官云霓两百多年,又岂会因上官云霓所编织的一场梦而舍弃所有的回忆?
只是伊人逝去,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无人值得他去喜欢,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永远扎根在他的心中,永垂不朽。
“宫中的邪人死光了,那进攻魔邑的那些呢?”莫书忽然问。
彼时晨光明艳,殿外鸟语清脆,凌骁却心乱如麻。
已有人来报,魔邑已被邪人团团围住,而且邪人的数量与日俱增,整个九州大陆上的生灵纷纷涌向魔族。
其中不止凡人,就连普通飞禽走兽都中了邪围攻魔族。
中了邪的所有生灵但凡嗅到人的气息,便会红着双眼像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而来,十分诡异。因此魔无惧等人迟迟未能退敌。
莫书得知此事后,眼皮一跳:“既然如此,你还不赶快去找珺绾!她有伤在身,若是被邪人发现了怎么办?”
凌骁白了莫书一眼:“林栀已经赶往城门口支援林云起等人,若不是担心你有什么闪失,我当然不会守你一夜!”
“我会有什么闪失?”莫书诧异地嘀咕一句。
凌骁为了避免提及上官云霓,立刻拽了莫书起身:“没事就好,赶紧跟我一起去将珺绾接到皇城之中。”
莫书当即把脸一拉:“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大难临头你还想好好休息!”凌骁抓着莫书便往外走。
路途中,凌骁和莫书腾云俯瞰脚下的城池,只见九州大陆上不断有密密麻麻的****涌向魔邑,场面十分骇人。
凌骁忧心忡忡:“不知道魔无惧能否抵挡得住这么多邪魔歪道。”
此次前来接珺绾回宫,凌骁的心境已经与不久前救上官云霓时有所不同。他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不该大意轻敌,所以守了莫书一夜,也是为了等莫书一同前来,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凌骁和莫书自然都没想到,遥远的穆国行宫早已被妖邪之众围得水泄不通,珺绾与邪人纠缠了一夜,已是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