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绾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风中氤氲着花草的清香。
身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她平躺在柔软的细草上,侧过脸便望见昏睡中的凌骁,一丝浅浅的笑容仍然弥漫在他的唇角。
阳光沐浴着他白皙无暇的脸庞,他细长的睫毛在颧骨上映出一片阴影,在清冽春风里微微颤动。
珺绾侧过身子,轻摇他的身体:“凌骁,快醒醒。”
片刻,他才艰难的睁开了双眼,透过模糊的视线注视着珺绾担忧的脸庞,勾起唇畔慵懒地笑了笑:“为何愁眉苦脸的?”
珺绾扶他起来,他却仍然懒洋洋地靠在珺绾肩头,仿佛没了力气一般。珺绾告诉他:“你睡了很久,我现在要带你回去。”
凌骁极目远眺,漫无边际的绿草上只有她与他相偎相依,他茫然地望着珺绾:“我已经醒来了,我们还要去哪儿?”
珺绾惴惴不安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梦中之梦,你还没有醒过来。”
“是吗?”凌骁有些踌躇,“对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珺绾不想揭他的伤疤,可是此处太过惬意,若是没有什么能够刺激他,想必他是不会从梦中惊醒的。
于是珺绾如实告诉他:“你都不记得了吗?我们在穆国行宫被凶兽围困,火麒麟拼死大战巴蛇,已经耗尽修为了……”
凌骁难以置信了一会儿,又斩钉截铁地摇头,他指着远远的地平线说:“不,火麒麟就在那儿,它没有战死。”
与此同时,草原上响起一道气势磅礴的嚎叫声,正是火麒麟从远方浴火而来。它身姿雄壮,步伐稳健,很快就停在了珺绾和凌骁身边。
火麒麟如惯常一般俯下身子蹭了蹭凌骁的衣袍,而凌骁脸色苍白,只能抬起手轻拍它的前足,笑道:“好家伙。”
珺绾有些不安,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凌骁:“这都是你梦里的幻想,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梦境之中吗?”
“这样其实也很好啊,阿晚。”他有些疲倦地舒了一口气,“你看这里有你,有火麒麟,还有小兰。”
“你们都在这里了,我也可以画尽山水,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还要离开这里呢?”他困惑地闭了闭眼睛。
珺绾心上一酸,凌骁的心思她都明白。他只是太累了,疲倦到无法坚持内心的信念,以至于他再也不愿意去直面现实。
“你真的想要留在这里吗?”珺绾扶着他站了起来。
凌骁脸上蓦然绽开一个憔悴的笑容:“你会陪我吗?”
珺绾斩钉截铁地摇头:“凌骁,我们不属于这里。你的内力不断流失,因为心魔将你困得越来越深,若是再不离开这里,你会死。”
凌骁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漾出涟漪,他微微张大瞳孔:“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便去别的地方。”
话音刚落,身边的景象骤然变幻,只见方才那一望无际的草原瞬息之间化作碧绿山水,此处有一泻千里的瀑布,响声澎湃。
瀑布下有一间竹屋,门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盘棋,桌子四角各摆放一杯清茶,房前屋后有翠竹高耸入云,不远处桃花盛开,花落满溪。
这人间仙境着实美不胜收,珺绾不由咂舌惊叹。
“阿晚,你可喜欢这里?”鸟语花香之中,耳畔又响起凌骁的低声呢喃,如午后清风抚过耳郭。
珺绾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眉眼,只是很快便回过神来。
“凌骁,这是你心中所想的地方,并非我们该去的地方。”珺绾坚定地望着他,“风拓已经开始攻打魔邑,此时黎民苍生都需要你去阻止这一场浩劫,我们回去吧?”
日丽中天之下,凌骁的脸忽然一沉,他仍然憔悴苍白,却固执地偏过头去,冷冷地说:“我累了,只想留在这里。”
“阿晚,其实天下苍生并不需要别人拯救,试问六界之中有谁能为所有生灵指点迷津?况且我是魔人,人恒惧之人恒恨之的魔人!”
“世人惧怕我,厌恶我,他们听见魔人二字就变了脸色,只有在需要我利用我的时候刻意假装接受我这样的人。”
珺绾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世人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只会记住你是个善人。凌骁,你是英雄。”
凌骁冷冷甩开珺绾,苍白的脸上已无血色:“你是天族后代,是世人敬仰的天神,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苍生也会敬重你。”
“而我与你不一样,世人将我的善心看做惺惺作态,但倘若我做了一件错事,他们会立刻忘记我做的每一件善事。”
珺绾平静地告诉他:“这是人心,并非因为你我的种族之分。”
这世上的人大抵如此,众人刻骨铭心的往往不是旁人的好,能够脱口而出的总是别人的不好,世道如斯罢了!
“既然人心如此,我们何必要回去面对那一切呢?”
凌骁步履虚浮地走到屋舍前,坐在木桌旁端起一杯茶。珺绾远远望着专注于棋局的他,竟有些不忍破了他的梦。
他如今的逃避并非因为懦弱,只是苦苦付出了太多,到头来都只是水过无痕,雁去无声,他以为所有人都不明的他的苦心。
可是珺绾明白,珺绾知道他之所以来到化孽图,并非为了风风光光卷土重来,让肖喻川成为他的奴隶,让众人对他俯首称臣。
他将阑珊封印在化孽图中,正是做了天族该做的事情。为了守护珺绾,让天族不被魔星所乱,他是被迫成为圣极之境的帝王。
然而他平息了魔星的杀戮,却又换来了化孽图中其它族群的攻击,换来风拓的苦苦相逼。
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今日的辉煌,正是牺牲了他全部的未来,才为九州大陆乃至化孽图中封印百年的每一个生灵换来的安稳。
然而到头来,他竟变成了众矢之的,一二再再而三的受到伤害。
他心中所想的,珺绾脑海中抽丝剥茧看得真真切切,可是路才走了一半,尚未到达终点,怎可半途而废呢?
并非人的每一个举动都能够获得身边众人的理解。
通往成功的道路往往孤独又艰险,有人对这条路避而远之,有人迎难而上,这便是有人一生碌碌无为,有人披荆斩棘得道成仙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