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若有朝一日她能和展泸静静对视,张口第一句话,她要说什么。
真正靠在心中惦念之人的怀里时,她却什么也不想说,不想打破彼此内心的神秘,不想听不见他平缓的呼吸。
月光笼罩溪水,水面波光朦胧,敛眸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即便红衣希望时光从此刻开始静止,眼前人的视线永远不要从她脸上移开,然而先开口的人还是她。
因为她的余光之中有一处殷红,鲜血顺着展泸的手肘一路将衣袂浸湿,溪水流动的清新之中多了一丝腥甜。
红衣直直看着展泸,一双浓丽的眼睛似灯火下的红玫瑰,她雪白的手掌轻轻抚上沾满血迹的白色衣袖,声音极轻,却风情万种。
“公子受伤了……”她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条红色丝帕,替展泸包扎伤口的动作细腻温柔,正如她眼中流露的情愫。
展泸看着缠在伤口上的红色丝巾,这是比血色明媚得多的色彩,如蛇一般冰凉的缠在他发烫的伤口上。
这样的色彩,不是他第一次见,眼前这双麋鹿般神秘的眼睛,瑰丽的艳红色长裙,不久前都已经见过。
他想起那晚回到房中,换下那身从未在别人面前穿过的黑衣时,脚下一抹鲜红悠悠飘落。
那日的丝巾,与此时缠在他手上的这一条一模一样。
“你是谁?”展泸从那双纤细的手中抽回手臂,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问她。
红衣依旧没有起身,一双流光溢彩的眸中忽然有些灰败,她仰望着他,再也没有当日替他阻挡刺客时的万般英勇。
此刻的她也不过是个需要人怜爱的年轻女子,她需要展泸的在意和一分一毫的重视。
可是从那双凛冽的眼睛,防范的目光之中,红衣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不值得她将展泸牢牢挂在心上,不值得她为他刀山火海。
于是她像是一瞬间心冷了似的,戏谑的望着展泸,目光挑衅:“若你信我,我就是帮你的人,若你不信,我就是你心中的魔教女子。”
展泸看不出红衣眼中的情绪波动,事实上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女子心里想什么,自然也不肯深思一番,这个人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封书信是你传来的吧?何如现在在哪儿?”展泸展开白色信纸,递到红衣眼前。
红衣接过信纸,随意将它揉成一团,扔进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中,她看着他,终于有了几丝怒意。
“你真的想救她?”红衣的言外之意是,你真的喜欢她?
展泸垂眼看她,目光淡然:“你若知道她的下落,就赶紧告诉我。”
红衣嫣然一笑,神色却有着隐隐的灰败:“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怎么报答我?展公子方才奋不顾身救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是不是对我也有几分兴趣?”
展泸眉头微皱,有些诧异的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小家教严格的展泸,从来没有人和他做过交易,眼前这个蛇一般妖冶的女子,倒真是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红衣挑眉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充满魅惑的笑意。
她站起身来,缓步行至展泸身前,还未等展泸定下神来,她的双手已经如藤蔓一般缠绕在展泸的颈上。
红衣整个人近乎挂在展泸身上,明艳照人的双唇软软的贴上展泸的嘴唇,又是一吻。
温柔鼻息的交缠之下,她的吻渐渐深入,两人隐约可以感受到唇齿碰撞的声音。
若是沈韶轩看见直到此刻还不为所动的展泸,一定恨不得上前推开他,自己享受这个热情如火的热吻。
然而展泸愕然良久后,顾不得平日的教养,粗暴的想要推开贴在他身上的女人。
只可惜吻得太久,爱得太深,他没能推开她。
只得任她吻完之后,空灵飘渺的声音陷入耳中,她贴在他的耳畔:“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想嫁给你。”
展泸浑身一颤,脑海之中思绪万千,却未能在他生命里少部分过路人之中,找到眼前这张精致脸庞的足迹。
“你到底是谁?”展泸离她远了一些,皱眉问她。
红衣止步,笑容犹若风中急速凋零的花朵,她的眸光中溢出恳求:“我什么都不要,你肯不肯跟我走?肯不肯娶我?”
就像从前一样,她宁可不要命,也要救他。
展泸的答案毫无疑问,且不说至今他都没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就是他知道了红衣的身份,答案也不会发生改变。
“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快把何如放了。”
月光投下一片片阴影,溪水中斑驳的青苔如同数不尽的泪珠。
展泸没有注意到,红衣挺立的背影猛地颓然,她注视他良久,一双秀致的眉微微皱起,嘴角浮出的却是笑。
“既然你不肯娶我,那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她在哪儿。”
红衣笑意阑珊,转身时随风飘摇的红色长裙似有凄美流转,身后倏然掀起凉风,是展泸的拳掠过她的发。
红衣从容侧身,恰到好处的躲过展泸的拳掌,事实上凭着从小的教养,展泸也并不打算真的打伤红衣。
却是红衣更加挑衅:“展公子省省吧,今日你为救我受了伤,贸然动手是要吃亏的!而我也可以姑且放你一马。”
“你不止掳走了何家小姐,城中失踪的姑娘都是你抓去的吧?原来采花贼是一介女流之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展泸冷眼看她,眸中充满恨色。
红衣慵懒挑眉,语调轻浮:“你问的问题太多,一个吻怕是不够报答我的,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下次你将我的东西还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说罢迎风而去,如同一朵夜色之下飘零的花朵。
展泸兀自伫立溪水边,手上的伤口早已凝结,取下那块柔软的红色丝巾,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记忆如同深不见底的长河,恍惚之间,他似乎记起很久以前,同样有这样一块红色丝帕,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又同样突如其来的,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只因展泸从小在意的人不是她,因此无论在她身上发生过怎样的轰烈,展泸也不会记得。
转眼,雾色更加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