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南天门以前,珺绾将仍然置于袖中的铃兰花取出来。云雾席卷而来,她终于轻轻松开掌心,铃兰花从手心滑落。
望着铃兰花轻飘飘地坠落于万丈迷津,珺绾长长舒了一口气。若是回头无岸,那么她从此不再回头。
回到天宫之后,珺绾老老实实地在宫中待了几日。
待天帝事务不那么繁忙时,珺绾才去见了天帝一面。本以为她下凡多日,天帝见了她会多出些许慈爱。
然而人间一年,天上只是一天。珺绾此次下凡不过数月,于天宫之中还不到一日。
况且当年她转世成为谢晚,离开天宫两百多日,与天帝重逢之时,却仍是被天帝嫌弃得体无完肤。
这次也是同样。天帝仍然坐在龙椅上,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章,珺绾小心翼翼喊他:“父君,女儿回来了。”
天帝挑起一边眉毛,不耐烦道:“寡人不是聋子,当然知道你回来了。”说罢,他忽然抬起眼皮,觑了珺绾一眼。
珺绾战战兢兢地抬头时,正好迎上天帝审判似的目光。
果然大事不妙!于是珺绾连忙开腔:“女儿已经平安归来,特来问候父君一声,既然父君公务繁忙,女儿就不打扰了。”
话毕,珺绾站起身来,正准备拔足飞奔。
岂料座上传来天帝雄厚的嗓音,他故意将语调拉的极长:“慢着!”
珺绾两腿有些发软,再次跪了下来:“不知父君还有何吩咐?”
“下凡之前你告诉为父,你这次是去寻找夫婿,解决自己终身大事的。寡人问你,你的夫婿在哪里?”天帝从座上缓缓走了下来。
珺绾闭着眼睛咬咬牙:“父君有所不知,九州大陆四海八荒都找不到一个能让女儿心动的男子,所以这夫婿嘛,想必是要泡汤了……”
“你说什么?”天帝勃然大怒,“你终日不学无术,如今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毫无内涵,居然还目光挑剔?”
珺绾心中传来碎裂的声音,这个父君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并非女儿挑剔,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珺绾耷拉着脑袋。
天帝冷哼一声:“以你的条件,只要是不缺胳膊少腿的都可以考虑一下嘛!虽说我天族主宰六界,可是你也不能仰仗身世高贵,就让为父强迫别人娶你为妻吧?”
珺绾默默腹诽,翻了一个白眼:“父君放心,女儿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做出逼婚这种毫无骨气的事情的!”
“莫非你想骗婚?当日百草君之所以答应帮你治伤,也是被你和苍兰联手诓骗,你的小聪明莫非还想用到终身大事上去?”
天帝一本正经地睥睨着珺绾,威严的脸上波澜不惊。
如此这般,珺绾不得不好奇,难道天帝上朝时也是这样对待众神的?如若不然,为何得了空就要不遗余力地怼自己的亲生女儿?
“父君放宽心!女儿不会嫁不出去的!”珺绾恨不得咬舌自尽的同时,还必须讨好似的堆笑,“说个好消息吧。”
“女儿这次下凡,虽然没能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过琼华的夫婿恐怕是有着落了!”珺绾说起此事,仍不由窃喜。
“哦?”天帝挑眉,“想不到琼华这丫头都比你出色!”
珺绾僵着脸干笑:“人各有命,再说琼华也不差嘛!”
“等会儿!”天帝扶住额角,“你替琼华相中的是哪一国的皇子或是贵族公子?若是一介凡人就别告诉寡人了!”
珺绾似笑非笑,郑重道出两个字:“青丘!”
却见天帝顿时将脸拉得极长:“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天帝不待见青丘,缘由是天界与青丘已有数百年不曾往来,而青丘一族因几百年前的蛮荒魔乱,日渐衰败。
若是青丘与天族联姻,天族占不到任何便宜,反倒需要抽出些许力量去援助青丘国,这才能让天族嫁到青丘的姑娘不受委屈。
珺绾关心的自然不若天帝想的这般复杂,她只是留意到琼华回到天宫以后,举止仿佛不似从前那般粗鲁。
而且她还态度极为强硬地要回了送给珺绾的荷月宝镜,珺绾不止一次看见她对着宝镜发呆,就连珺绾绕到了她的背后,她都不曾察觉。
珺绾从荷月宝镜的镜面上,看见日夜兼程的林云起,他的飞行术并不成熟,所以赶路的途中满脸疲倦。
珺绾看了半天,不由得问道:“林云起要去哪儿?”
琼华手忙脚乱地收起荷月宝镜,吞吞吐吐地说:“不,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透过荷月宝镜,她看见林云起向蝴蝶谷里的花花草草辞别,他说他要去找人学法术。
他以为林栀和谢晚仍然身处困境,而他则固执地要去寻找那日将他从花海里唤醒的姑娘,让她教他法术。
琼华不明白林云起是如何看出她是一名神女的,只是看到林云起方向感十分清晰,他要去天之崖,通往天界。
而珺绾显然是看出了琼华眉宇间隐隐的担忧,却故作风凉地说:“他怕是要来找你罢?”
琼华仰头,喉咙里发出极为豪迈的笑声,以掩盖自己的惊慌:“哈哈哈,怎么可能?你以为狐狸能长出翅膀飞上天吗?”
话虽如此,琼华却在不久之后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私自下凡的经历。以人间的时间来算,那时她已经回到天宫数月。
林云起披荆斩棘,翻山越岭了数月,一袭白色劲装上污迹斑斑。
他在天山脚下望见一位身着朱红色长裙的女子,连绵起伏的冰山之间,这红花似的一抹艳丽色彩,惊艳了四面雪山。
林云起眼前一亮,步履踉跄地跑到琼华面前。
琼华冷眼瞧着气喘吁吁的林云起,她对待生人素来如此冷淡,在她眼中,林云起或许与其他人一样,又或许与其他人不一样。
然而不论如何,她都不愿同这只小狐狸产生过深的交集。
于是她轻轻一跃,纵身到冰山一角,居高临下地瞧林云起一眼:“你是在找我吗?”
林云起如实地点头:“想必你是一位神女,所以才能破解肖喻川的法术,所以我想求你教我法术。”
琼华抬起袖子,轻轻一挥,林云起顿时被她施法撂倒在雪面上。
她本是打算以这个理由来搪塞林云起的:“你资质太差,我不愿收你为徒,怕你丢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