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公主身着素色长裙,身后率领一众蓬莱臣民,她虽是掌控大局之人,端庄的脸上却始终气血不足,面带憔悴。
阑珊的美貌多半是拜其母所赐,这母女二人的确是十分相像。
珺绾仍旧挟持着阑珊,从容了目光打量着那队兴师动众的人马,蓬莱公主径直走到珺绾面前,躬了躬身:“拜见天女。”
其后的臣民也纷纷行叩拜之礼,态度恭敬。
“蓬莱公主不必多礼。”珺绾的眸光淡淡扫过去,面上没有表情。
随后,蓬莱公主颇为忐忑地抬起眸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珺绾身前的阑珊一眼,顿时,满眼通红。
如若不是阑珊作恶多端,珺绾定会在那一刻心慈手软。
因为蓬莱公主见过阑珊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波澜起伏:“恳请天女放过阑珊,我身为其母,愿替她受罚。”
阑珊昏昏沉沉中,眼缝里映出那个跪在地上的妇人,单薄的身躯忽然一阵颤抖,她无声的张了张嘴,眼眶湿润。
那一瞬间,她对蓬莱所有的埋怨与顾念,皆如一场暴风雪,侵蚀着刺痛着她孤独了许多年的心。
她仍是怨恨着的,怨恨这么多年来的孤苦无依,孤立无援,都是因为她母亲的懦弱。然而她终究只是倔强地默默垂泪,没有言语。
珺绾稳了稳思绪,淡漠了神情:“你女儿闯下滔天大祸,她的罪责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我今日抓了她来,只是为了私事。”
一旁的琼华忍了许久,见蓬莱公主主事,整个人立刻被点燃。
“蓬莱公主如此识大体,往后还是如从前一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过,我现今要说的是蓬莱的这几位仙人。”
琼华掉转了目光,看向率先埋伏在苍云山的那几个蓬莱之人,顿时面露愤然:“你们蓬莱公主通情达理,见过天女都需先行礼迎接,而你们几位倒好,一上来就拿了法器来相迎!”
那几人讷然,顿了好一会儿才弱声说:“我等也是为了保护仙孙,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二位神女多担待!”
琼华向来霸道,这次仍是得理不饶人:“几位所做之事怕不止是冒犯吧?都和妖孽勾结在一起了,是想杀人罢!”
那几人瞠目结舌,登时连连澄清讨饶。
少顷,琼华才看了珺绾一眼,于是珺绾道:“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将集结在苍云山的妖孽赶走!”
遂蓬莱公主连忙派遣一批族人,前去处理此处的妖孽。
珺绾敛眸瞧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阑珊,忽然松了手,阑珊瘫倒在地上,只听珺绾冷然说:“你母亲在此,你有什么话想说?”
同时珺绾睥睨肖喻川一眼,见他虽然蠢蠢欲动,当着蓬莱公主的面却终究不敢有所动作。
这也难怪,在蓬莱之人眼里,阑珊之所以沦落至今,始作俑者便是肖喻川,无人会去想一想,当初阑珊要救肖喻川时,何等坚定。
大殿内死一般的沉默,最后只有蓬莱公主轻轻的抽泣声。
良久,阑珊才抬起眼睛觑了珺绾一眼,仍然是嘴硬得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话可说。”
珺绾立时掐诀,阑珊被她吸入仙瓶之中。
那日临走之前,蓬莱公主痛哭:“阑珊已受过雷霆之刑,又轮回几世,数百年来吃尽苦头,而我蓬莱不得天帝召命,不敢轻易插手此事。只是如今事过百年,天帝还不肯放过阑珊吗?”
珺绾对蓬莱公主说:“天帝如此责罚阑珊定有他的道理,你若是头脑清醒,便当做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不该你插手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
“不过你放心,阑珊之命既是天帝所罚,我此次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是教训教训她而已。”
珺绾明白,对阑珊最大的惩罚并非杀了她,而是让她继续如孤魂野鬼般颠沛流离着,让她尝遍求而不得的滋味。
那日事毕,珺绾与琼华等人去了熔岩海。
两只火凤掠过火红的熔岩海上空,喉咙里发出声声空谷传响的长鸣,在那拉长的尾声里,珺绾恍惚之间眼眶滚烫。
火凤停靠在熔岩海岸,珺绾将阑珊从仙瓶里放出来时,阑珊的目光呆滞中透着凄然,隔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珺绾关她的仙瓶自然不只是普通的法器,被关在那瓶子里的人,都会做一个无穷无尽的噩梦。
那场梦是由自己的执念所化,执念越深,梦境越沉。
譬如阑珊最大的执念便是肖喻川,因此她反刍进入的梦境就是以无数种方式失去肖喻川,这样的折磨,是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珺绾这一生唯一的一场噩梦,就是亲眼望着沈韶轩坠入熔岩海里。
果真应了那句话,大梦醒来,永失我爱。
然而珺绾以这样的方式惩罚阑珊,也并不能解开她心里的结,其实说来说去,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让她释怀。
许久,阑珊舒展了充满疲倦的眉目,她瞧着珺绾,桃花般的眼睛里铺开一片惨然,可是她却在笑。
“你让我体验了千百回师兄离我而去的经历,可是梦醒之后,一切都是假的,我有何所惧?”她的笑容憔悴而邪魅。
珺绾淡淡敛着眸子,端详着捏在手中的仙瓶:“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当局者迷,你又怎么知道这些梦境里,没有一个是真的?”
顷刻间,阑珊眸中有一缕惊慌一闪而过。
“你杀了我吧,不要再为难师兄!”阑珊垂下头,终于有些绝望。
珺绾似笑非笑:“你为什么还不明白?若是我能杀你,还需你开口催促于我吗?你这一身的诅咒都是天帝所赐,谁都不知道何时是你的尽头。不过这样也好,很少有人像你一样幸运,要无尽轮回的痛苦。”
阑珊猛然大笑:“珺绾,你难道不是与我一样,要永远痛苦下去吗?你难道忘得了沈韶轩的死?”
“当初假使你肯相信他,我又何来可趁之机?”
珺绾抽动嘴角,登时鼻尖发酸:“你说的不错,我已是无药可救之人,又何必与你口舌之争?”
“只是你,一点儿也不值得别人同情!”珺绾挑眉,“你利用了欧阳若愚,竟然毫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