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暂时未露出什么破绽,雪儿只好日日埋伏,却发现阑珊几乎连门都不出,便只得无功而返。
雪儿未能将阑珊盼出来,倒是谢晚在寝宫里等来了肖喻川。
这日谢晚枯坐床沿,正细细婆娑着挂在胸前的玉锁,却见门槛处蓦地多出一块冰蓝色绸缎,颜色似是谢晚许久不见的碧空。
谢晚第一次看见肖喻川身着白色以外的衣袍,许久不见,他的模样同从前相比,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譬如他总是微微弯曲的眼睛,和脸上挂的那抹显而易见的微笑。
从前的肖喻川落落大方,从不刻意,即便是他终日面无表情,也不会让人心生不满,倒是觉得他高贵而神秘,可望不可即。
谢晚望着肖喻川俊朗的脸庞,忽地站起来:“肖大哥。”说罢走到堂内:“肖大哥你怎么来了?”
肖喻川伸手探了探谢晚的额头,手背触碰谢晚额间时,分明感到谢晚略微抗拒地一抖,他却不动声色:“我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
谢晚摇头道:“早就没事了,只是淑妃娘娘叮嘱我好生修养,不然我早就骑着小白去山上透透气了。”
肖喻川缄默片刻,盯着谢晚的脸打量许久,随即若有所思地敛了敛眸:“没事就好……”
继而是短暂的沉默,水仙端了两杯茶来,放好后便退下了。
谢晚捧着杯盏,心中有些忐忑,嗫嚅许久才颔首,轻声道:“肖大哥,正好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这样吧,我带你去外头散散心,我们边走边说。”肖喻川拂袖起身,往外走之前回眸瞧了谢晚一眼。
他的眸中含笑,这藏于他眼底不可多得的一笑,实在动人。
谢晚随肖喻川放慢脚步,走到修篁之间,肖喻川忽然拉住谢晚的手腕:“我带你出宫看看罢,想必你也闷了。”
“不必麻烦的,肖大哥。”谢晚有些为难。
肖喻川耐心地微笑,察觉谢晚正在轻轻收回自己的手时,他的目光渐次暗淡,缓缓松开了手。
“我只是想,你或许也想念宫外的东西了,所以打算带你出去看看。”肖喻川说,“若是你仍不方便,那我们就在此处!”
竹影密密麻麻,细碎的日光自枝叶间漏下,谢晚绞着衣袖,低声道:“也不是不方便,那我们便出宫看看吧。”
谢晚想,或许这就是她和肖喻川最后一次出游了,过去到底相爱一场,只因她重生一次后爱上了别人,便无论如何也爱不来故人了。
一念及此,谢晚便对自己十分鄙夷,仿佛自己正是始乱终弃的无情女子,对肖喻川终归是心怀愧疚。
在谢晚看来,无法说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
假若一个有妇之夫不顾家庭,爱上了另一个绝代芳华的女子,这便是不负责任,错是错了,却不至于罪不可赦。
因为毕竟这人只是爱上了别人,还未爱出一个结果,也不曾伤害自己的亲人,还有回头的机会。
感情是有对错,关键在于能否被人原谅。
然而有一点不可否认,那便是感情勉强不来,这也是谢晚明明心怀愧疚,却无法不向沈韶轩坦白自己真心的原因。
不知不觉,肖喻川已带谢晚来到都城,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路过二人曾经逗留过的地方。
许久,肖喻川指着摆满饰物的街道问谢晚:“还记得这里吗?”
谢晚脸上一热,自然永生难忘了。
当日她在这里被沈韶轩害得摔了一个狗吃屎,白色衣裙上沾满泥水,那时是肖喻川拉她起来的。
“当然记得了,那****在这里摔了一跤,肖大哥你说好不会笑话我的,到头来还是笑了!”谢晚佯装埋怨。
肖喻川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似当初的微笑,那一刻谢晚有种错觉,仿佛今日重现了曾经的事,仿佛记忆只停在当初那段路。
可是眨眼间暮色四合,该流转的时间自会流转,谢晚明白,不论错与不错,她和肖喻川之间都回不去了。
肖喻川眸色荡漾得温润似水,流进谢晚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他的话语十分真挚:“那时我笑你,是因为开心。”
“我从未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和你在一起,我是真正的开心。”
肖喻川说这句话时,毫无疑问正是发自内心,他曾经想过,若有一****的阴谋败露,或许他最不敢面对的人便是谢晚。
如若没有阑珊,没有那生生世世不得善终的诅咒,他怎么会亲手将一个自己颇欣赏的女子拉进怀里,又狠狠推开?
此话传入谢晚耳中,亦是化作难言的情绪,止于心间。
谢晚知道,即便此刻良辰美景少年在,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故而,她伫立在挂起花灯的街头,身边人来人往,她望着肖喻川的眼睛,说:“对不起肖大哥,我不能嫁给你。”
“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我对韶轩的眷恋远远大于普通朋友,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
肖喻川于灯火下闭了闭眼睛,缄默无语。
谢晚又说:“我知道我与你早已立下誓言,可是命运无常,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今活过来的谢晚,再不是从前那个谢晚了。”
“肖大哥,你便将我当做一个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女子吧。这一世是我负了你,我配不上你。”
肖喻川缓缓抬起眸子,浓墨重彩地凝望着谢晚的眼睛,话语幽深:“小晚,你真的想好了?沈兄弟就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
谢晚点头:“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自我重获新生以来,每一日都受他照拂,虽然他油嘴滑舌,更是臭美至极,但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真诚的男子。”
“他说他不会负我,我便信。”
谢晚始终笃定,沈韶轩说到做到,定不会对她食言,他这一生只爱她一个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肖喻川同谢晚慢步走到溪水畔,瞧见岸边的人正在往溪水里放入莲花盏,每一个燃着烛火的花盏皆是一个心愿,随着许愿人的寄托,流向遥远的地方。
满溪灯火映出肖喻川受伤的眼睛,他已经默然了许久,终于停在溪边,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料到如今会变成这样,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小晚,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