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轩是十分嫌弃这朵缺了一片花瓣的海棠花的,比起这朵花,更让他鄙夷的是把残花向他凑得越来越近的谢晚。
“哪有女子送男人花的?你这礼物没道理,我不接受。”沈韶轩故意错开目光,不去看谢晚脸上的兴奋神情。
谢晚笑声欢快,乐此不疲的把海棠花送到沈韶轩手里,虽然沈韶轩实在不给面子,但这让谢晚更加欢愉。
她把那朵海棠花插在沈韶轩的发髻上,原意是想嘲笑沈韶轩一番。
奈何这淡红色的花朵放在沈韶轩的发髻上却似锦上添花,谢晚打量着眼前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两颊一阵火热。
沈韶轩望着谢晚痴痴的模样,心想反正夜黑风高谁也看不见他,于是干脆懒得摘下那朵海棠花。
“好吧,你的答谢之礼我已经收到了,这礼物真是千载难逢,所以我希望你以后都别再送我了……”
清风徐来,香樟树的树干里隐隐透出独特幽香,谢晚有些沉醉,郑重地告诉沈韶轩:“我说真的,谢谢你陪我。”
沈韶轩吓了一跳,伸出一个巴掌在谢晚眼前挥来挥去:“我说公主殿下,你吃错什么药了?”
谢晚察觉自己失态,立刻定下神来,从嗓子里发出豪迈的大笑:“哈哈哈哈,跟你有什么好客气的?我开玩笑的!”
沈韶轩深深的看着谢晚的脸,一只手在不知不觉间温柔绻缱于谢晚的脸庞,动作极轻,分外温暖。
就在谢晚心率过快即将窒息时,脸上的肌肤猛地被拉扯变形,适才沈韶轩的那个动作,原来是为了揪起她的脸皮!
谢晚真是恨极了自己刚才那般没出息的心跳!
星星眨眼,万籁俱寂,谢晚粗暴地扬起拳头打了沈韶轩一拳:“你揪我的脸干嘛?”
沈韶轩身残志坚的抱着胳膊,龇牙咧嘴躲到一边,随即万分委屈的申辩道:“你脸上有一根睫毛,我是在帮你拿下来!”
谢晚嗫嚅了一会儿,目光稍许柔和:“既然是这样你刚才怎么不说啊?你是哑巴吗?做事之前一句话也不说!”
“我刚要说就被你打成这样了!你一个女儿家难道不能温柔一点吗?这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沈韶轩放大了声音。
提及婚嫁,谢晚又好死不死的想起了当年她和肖喻川私定终生的事,其实若是肖喻川未能锁住谢晚对他的记忆,那么谢晚应当想起来的,那一年她的确说过要做肖喻川的妻子,可惜肖喻川并未答应。
那时谢晚同肖喻川几乎算得上是彼此的知己了,谈及信仰,两人总有道不尽的相似之处。
谢晚欣赏肖喻川的仙风侠骨,欣赏他高高在上却仍然心系苍生,所幸的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谢晚以为那便是日渐生情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谢晚同肖喻川泛舟于清河之上,河面上倒映的是一年之中最大最明亮的月亮。
谢晚伫立肖喻川身边,打算在圆月之下让人生真正圆满。
她告诉肖喻川:“肖大哥,小晚这辈子从未喜欢过别人,自从认识了你,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肖喻川眼角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垂眸看谢晚时神情疏离,他的话语丝毫没有迂回婉转,他告诉谢晚:“实不相瞒,我早已有了意中人。”
当年的谢晚恨不得纵身跳到清河里,又怎么会知道肖喻川的意中人与他天各一方,他奔波千里,为的就是找到她。
而肖喻川后来同谢恒一起逼死谢晚,也是为了他的意中人。
只可惜这些事情,如今天底下没有几人知晓,故而谢晚更加想不到,肖喻川重新接近她,也是为了救他的意中人,阑珊。
然而彼时的谢晚想法极为简单,她告诉自己:“从前的约定而已嘛,肖大哥又没说非要娶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沈韶轩眼睁睁的注视着谢晚发呆许久,猛地在谢晚面前一个大跳:“嗨,干嘛失魂落魄的?”
谢晚浑身一抖,恶狠狠的咬着牙,方才那算什么失魂落魄?如今这才是真正的被沈韶轩吓丢了魂。
“别这样啊,要是最后真的没人要你,我委屈自己当个驸马也是可以的!”沈韶轩嬉皮笑脸。
说完这句话,空气短暂凝结,沈韶轩眉宇之间覆上一层灰败,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个魔人。
如今谢晚大仇已报,宫里的人对她敬重有嘉,这个时候,沈韶轩也可以放心的离开她,去开辟自己的前路。
可是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个阅历颇深的大人了,沈韶轩却偏偏把她当做长不大的小女孩,如何忍心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面对一切?
“其实,今天肖大哥告诉我,他是我真正的未婚夫……”谢晚不解自己为何不敢直视沈韶轩的眼睛。
她低垂脑袋,因此看不见沈韶轩眼里的释然和失落。
他释然,是因为往后谢晚身边还有肖喻川陪伴,即便他离开,也无须担心谢晚孤单困苦。
他失落,因为这辈子不论如何,他与她仿佛不能有乐观的结果。
“这很好啊,以后你就不用和别人假扮夫妻了,说起来你也是个有人要的女子了!”沈韶轩故作没心没肺的笑着。
顿了片刻,他又说:“其实你的仇已经报了,我能帮你做的事情也到此为止,阿晚啊,我好像该离开了。”
风中蝉鸣,沈韶轩虔诚的凝望着谢晚的脸庞,从前的一点一滴如纷扬的雪花,在眼前飞舞着坠落。
纵然眼下的一切都变了,他和她不再是假冒的夫妻,也不可能再肆无忌惮的同住一个屋檐,可是他还叫她一声阿晚。
他知道,他能叫她阿晚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一夜,谢晚又失眠了。奇怪的是令她失眠的原因似乎不是她和肖喻川的婚约,倒是沈韶轩突如其来的告别。
谢晚辗转反侧,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在听见沈韶轩告别的时候说一些挽留的话。
事实上她也说了,只是她说的是:“你想骗走我的钱财之后畏罪潜逃吗?这样是会遭到通缉的!”
这算哪门子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