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未了,谢晚却该回到牢房去了。
行于云雾之中时,谢晚心灰意冷,一路上垂头丧气不说一句话,沈韶轩默默陪在谢晚身旁,抬眼看见旭日东升。
两人仰首时,望见几只白鹭丝飞过远处的湖泊,穿越云层之间。
谢晚睹物思人,瞧见这样的群居动物便不由想起那个本该是大哥而不是仇人的人,谢晚不喜欢矫情,这一次却前所未有的委屈。
所以沈韶轩难得见谢晚抹了一把眼泪,把湿润的手指在沈韶轩的白衣上擦了几下。
她吸了吸鼻子:“没想到我去救他,他居然还要杀了我!”
毕竟是抱有亲人间的期待和幻想,故而谢晚对谢恒心存希望,沈韶轩并不十分惊奇,就像他当日以为展泸定会收手一般。
“对啊,都是他不好!”沈韶轩伸手擦干谢晚脸上温热的泪水,学着谢晚的模样把眼泪擦在自己的衣襟上。
这时谢晚才蓦地想起:“衣服脏了你不准留给我洗!”
沈韶轩笑着点头:“好,我自己洗。”
谢晚红着眼眶又道:“你也别想骗我去帮你重新做一件衣裳,我忙着蹲大牢,没功夫替你折腾!”
沈韶轩更加哭笑不得,刮了刮谢晚的鼻子:“放心吧,这衣服还能穿!不用重新做的。”
谢晚哭得更厉害了,干脆把脸埋在沈韶轩胸膛上,嚎啕大哭中不忘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沈韶轩并不回答,却是敛眸微笑:“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那时谢晚是很想听沈韶轩的话,从此以后加倍珍惜这个危机关头总是陪在她身边的少年,可是世事总是难料。
“对了,你不是想学那个法术吗?我已经把它放在你的玉锁上,你用手指点一点那团光斑就可以了!”
沈韶轩握住谢晚的食指,指尖点过玉锁上的幽光,细小光斑便在指尖跳跃,宛如白日焰火。
晨光在沈韶轩修长的手指上铺满碎金,谢晚注视着沈韶轩轻轻松开的那只手,脑海里恍惚浮出一个字眼,浪漫。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这招法术的!”谢晚收回食指,“因为小兰吗?最近很少听见小兰说话了!”
沈韶轩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漫不经心的点头,顿了一会儿道:“我要送你回牢房了!”
谢晚心里一阵怅然,颓然点头时却见前方的一棵桃树上挂了一块白绫,有女子徘徊树下,背影清癯。
那人便是打算在此地寻短见的许清秋,好在被路过的沈韶轩和谢晚及时制止,这棵桃树才可免做一回刽子手。
谢晚瞧见许清秋时,许清秋一双眸子仍然落得高贵从容,眼里却流动着深深浅浅的惆怅,那是绝望的灰败。
谢晚不明白,许清秋既然已经逼死了害她小产的人,谢景南也不曾因此而对她有只言片语的责罚,她为何寻短见?
于是许清秋道出一个分外残酷的事实,她因初次有孕便受伤小产,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生育。
她讲述这件事时,倒也没有全然绝望,她的语气不咸不淡,谢晚知道此事不足以将她击垮,可说起来仍是让人揪心。
然而更加令人感到窒息惊慌的,是接下来的这个消息。
许是得知自己的爱情穷途末路,许清秋开始敞开心怀对谢晚讲述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她不叫许清秋,她叫姜词,是姜国的公主。
许清秋正是真正的姜词,那年她初次来到谢国,带着自己的宫女许清秋误入谢国城郊的猎场。
那是杏花岭,她第一次见到谢景南的地方。
姜词不知道的是,当年在她与谢景南相识之际,宫女许清秋也在猎场里和谢恒相遇,正是这场错位的遇见,攥写了如今这场错爱绝书。
今日的姜词,也就是宫女许清秋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当年在杏花岭遇见谢景南的人是她,在狩猎时与谢恒射中一头鹿的人是真正的公主姜词,如今的局面会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可惜当年遇见谢景南的人是真正的姜国公主,而与谢恒误打误撞的却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自此苦海无涯。
那一年姜词与谢景南分别之后,谢景南曾说过会向姜词提亲。
回到姜国后,姜词等了谢景南一年,心上人杳无音信,约定中的重逢久久未至,姜词却等来了远嫁谢国做恒王的妃子的消息。
如果时光倒流,她人生的驿站中不曾停留过一个名叫谢景南的少年,那么她一定会认命服输,履行自己生来的职责。
可是她与他海誓山盟,她说过等他前来提亲,一诺千金。
于是姜词坐上轿撵远嫁谢国时,求助于贴身宫女许清秋,她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虽是主仆关系却又亲如姐妹。
姜词苦苦央求许清秋代替自己嫁给恒王,而她要穷尽一生去寻找那个常驻梦中的少年。
从那时起,二人调换身份,姜词告诉许清秋:“从此以后你就是姜国公主,姜词。”知道此事的人除两人之外,唯有姜词的大哥。
当日谢国与姜国交战,姜词的大哥没有揭穿许清秋的身份,不只是顾虑皇妹的性命,也因他对当年的许清秋别有一番深情。
归根结底,又是一段永不回头的错爱。
而今日的许清秋,不辞辛苦在谢国站稳脚跟,也如愿见到那年那个与她立下誓言的少年。
可惜重逢之时他却与她形同陌路。
当年的谢景南眼疾发作,在杏花岭遇见姜词时,只记得她的姓名,却完全不知她的长相。
由此,谢景南一心爱慕宫里的姜词这么多年,殊不知当年在杏花岭与他执手下山之人,早已在南王府里陪伴他无数个暮暮朝朝。
“我以为一个名字并不足以牵绊他的心,再见面时他仍会被我感动,依旧会喜欢我这个人,却不曾想过这么多年来,羁绊他的只是一个名字。”
许清秋笑容凄楚,唇边噙着两个动人的梨涡,一抹惨然微笑亦牵动旁人的心跳。
更为无奈的是,如今的姜词深得谢恒恩宠,许清秋纵然想要将往事一吐为快,也要顾虑皇宫里的姜词的安危。
若把真相吐露出来走漏了风声,不止宫里的姜词性命难保,就连姜国也是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