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中雪,苍茫无际。
雪压一片绯红,宛如一颗苦苦挣扎的心,终于渗出鲜血。白雪在梅园中间分出一条界限,一半是姜词,一半是谢恒。
姜词自亭中抬步,奔向那道与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从后头紧拥谢恒温暖的身躯,带着哭腔:“大王,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恒漠然甩开那双环在他腰间的手,微侧过脸,一双晦暗的眸子斜睨着姜词,他的目光永远平静无波,却在别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多年前你曾在杏花岭见过老三,你们私定终生,只可惜最后你却成了孤的妃子,姜词,孤的东西从来不容旁人觊觎。”
“倘若红颜留不住,也只能折在孤的手里,若今后老三有任何不测,都是你们自食其果!”
谢恒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一国之君向来威严无上,让姜词惊惶之余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
有些事情如同新结的疮疤,撕开便是鲜血淋淋。乱花渐欲迷人眼,许多话并非姜词刻意隐瞒,而是掀开赫然一片血腥。
良久,姜词只能望着阔步走远的那个人,心中滴血。
那时她胸中有恨,恨自己苦心经营一段错位的爱情,将所有苦果隐没于唇齿之间,压抑于心房之内,却终究没能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眼下的局面两败俱伤,不止她对如此忐忑的感情无所适从,却又患得患失,就连本该在南王府里了却心愿的许清秋也有苦难言。
风花雪月都是旁人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于姜词来说才更为贴切。那****差一点就告诉谢恒,与谢景南私定终生的人不是她。
她只是在猎场里匆匆见过那手执弓箭的黑衣少年一面,重逢之日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妻子,从此一心真爱于那个孤傲少年的女子。
她很想问一问谢恒,为何他知道关于谢景南与姜词之间一切,却不肯回想一下,今日这个姜词是不是多年前猎场里他见过的那个姑娘。
那年谢恒的箭直指向姜词的脸,当时姜词惊慌失措,本想告诉谢恒:“我是姜国公主姜词的丫鬟。”
不料话只说了一半,谢恒便大步流星的离开,如此便使得今日的姜词情只诉了一半,爱得意犹未尽,恨得言不由衷。
姜词的失宠与谢晚被捕入狱有着直接的联系,正因姜词恩宠殆尽,穷途末路而逃离皇宫,谢景南才会在那段时间不顾一切要去救下姜词。
谢景南离开王府,谢晚也就无人照拂。
偏偏这个时候,谢晚惹上一门官司。
那间新开的药铺被大火烧毁之后,官府根据欧阳若愚的部分线索定案,说那日大火乃是药铺掌柜所纵。
纵火的目的是为了自尽,此中原因正是因为药铺生意差到极致,掌柜的一时没能想开。
这种理由骗骗三岁小孩还是够用的,实则那药铺掌柜的家属虽然觉得十分惊愕,但药铺老板素来待人和善,与谁都无怨无仇。
所以排除千万种可能,这家人倒也忍痛接受了药铺老板因生意过分惨淡而自杀这件事情。
怪只怪药铺掌柜的隔壁邻居贪心不足,因当日火势蔓延至隔壁茶楼,所以茶楼老板竟在药铺掌柜死后仍打算敲一笔竹杠。
茶楼老板上告官府,要求药铺老板赔偿茶楼损失。
官府一想,药铺老板自杀方式过于极端,并破坏了城中建筑,因此判药铺掌柜家人赔偿茶楼老板的损失。
由此事能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杀需慎重,否则寻短见的人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烂摊子还得留给家人收拾。
谁道是药铺老板的家人,本打算对官府的无逻辑定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又被强加了这么一顶罪名。
于是一口气咽不下,便去衙门申诉道药铺老板向来乐观积极,这次自杀事件一定事有蹊跷。
说来这家人也诚然有本事,不久之后便找到了蛛丝马迹,便是那日药铺失火时,曾有一位姑娘进过药铺。
略加打听,不难得知这姑娘就是谢晚,而且据目击者追忆起来,还有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那便是谢晚进药铺之后竟再也没有出来。
药铺被烧以后,也无人从大火中找到谢晚的尸首。
再深层研究,又有人顺藤摸瓜提及谢晚是当今南王的亲信,不久前还有人看见谢晚和沈韶轩走进王府。
又因近日谢晚和沈韶轩的医馆迟迟不开,实在惹人怀疑,由此药铺老板一家将谢晚告上衙门。
官府的人本该忌惮南王的身份,但毕竟谢景南不在王府,王妃韩凝叶又早已看不惯凭空受谢景南关照的谢晚。
故而特意与官府串通一气,让衙门的人把谢晚捉拿归案。
衙门的人来王府抓人时,谢晚还在别院里调停小白与雪儿的纠纷,接着便有几名捕快上前喝道:“你可是沈晚?”
沈韶轩不在府上,这个猝不及防的冠夫姓,委实让谢晚惊了一惊。
谢晚回眸瞧了一眼,眉头微微一蹙:“是我,几位官差大哥有什么事吗?”
那几名捕快瞬间露出一双双死鱼眼,更加没好气道:“你涉险纵火杀人案,即刻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谢晚一头雾水,实则倒是可以不用理会这几个官差,稍稍掐诀便将这几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谢晚也明白,她这么做定然连累谢景南。
以她的了解和揣测,谢恒与谢景南之间早已布满裂缝,只差一个推波助澜的人迎头痛击,谢景南断然是谢恒的下一个目标。
于是秉承着对这案情的好奇,谢晚还是不动声色地跟着这几个官差到了衙门。
进了衙门,知府惊堂木一拍,随即絮絮叨叨道出一串证词。
谢晚这才恍然大悟,如今官府提及的这件纵火杀人案,就是不久前被杜若害死的那位药铺掌柜一案。
一阵念经似的哄乱之后,知府伸出两指,宛如台上戏子一般指着谢晚:“大胆沈晚,你可认罪?”
对于这件案子,谢晚诚然没有什么话好说。
一来正常人谁也解释不了她进了医馆后便没有出来一事,二来那个凄凉的药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客人光顾。
于是谢晚只能重操旧业,如当年在古渝城里一般装起傻子,咧着嘴巴傻笑三声:“我没害人!我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