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内心争执过一番,但许清秋到底选择了偷一会儿懒,谢晚施法替她止住了血,她却仍在昏迷之中。
此时她的逃避再明智不过,因为若是她逞强保持清醒,要面临的不止身体上的伤痛,还有一个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她早知道要面对这些,所以闭上眼睛在梦里徜徉,梦里的少年伫立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里,他握紧她的手,承诺他要向她提亲。
短短几年里她爱一个人爱得黔驴技穷,用尽了一切小聪明却没能在爱情这场旅行中满载而归,她要得不多,一个正眼就算满载。
她爱得精疲力尽,却又不甘心输得这样离谱,不甘心自己明明年华大好,就这样怀着一颗枯死的心,如盘旋在荒漠上空的寒鸦,走投无路却又可笑至极。
天大地大,世上的道路无可穷尽,可是为什么她偏偏选了一条死路,从此前方苦海无涯,身后万丈深渊。
许清秋小产,原因当然是从秋千上坠落,整个王府都在议论许清秋滑胎的事,不乏眼尖的人留意到,许清秋坐的秋千被人动过手脚。
幸亏谢景南曾经拽过秋千上的绳索,否则倘若许清秋在荡得最高的时候绳子断了,摔下来可就真的一尸两命了。
然而谢景南这个耿直的男人,居然真的以为是自己用力拽过秋千,以至于绳子被他拽松,许清秋才会摔下来。
当晚王府里人人面面相觑,谢景南静静坐在许清秋身边,脸上的神情像极了谢晚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冷峻愁苦。
他默默凝望着许清秋疲倦的脸庞,今日这个狡黠的姑娘没有突然睁开眼睛,俏皮的吐出舌头,告诉谢景南:“我还没睡!”
她只是久久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眉宇间的生动归于一抹绝望。
斑驳烛火中,谢景南愁眉不展,一声长长的叹息化作一缕清风,燃烧的蜡烛也似流下热泪。
屋里,终究没有一个人说话。
回屋的路上,谢晚十分自责,然而流光陨纵然有治愈的效果,以谢晚的力量,也无法重塑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沈韶轩微微侧过脸,偷瞄时眸中秋水似的温柔正落到谢晚眼里,他将目光收回后,才说:“你不用自责,要怪只能怪弄坏秋千的人。”
谢晚垂头丧气:“许姑娘在王府里也不容易,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狠心,这是成心要置她于死地啊!”
“不过,她既然有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王爷?要是王爷知道她怀了孩子,一定不会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谢晚补充道。
沈韶轩早已洞察全局,对谢晚道:“要是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有了身孕,现在不止她的孩子保不住,就连她也一命呜呼了!”
“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你别整天添油加醋的!”谢晚皱起眉头。
沈韶轩见惯了尔虞我诈,对女人之间的战火硝烟早已没了兴趣,他轻轻婆娑放在袖中的那块令牌,骤然心神俱乱。
“今晚我们在桃源洞里看见的那个男的,看来不是真正的大学士张纪,不过他明显认识你,最近谢国又有流言说你还活着,这么一来,当年害你的人一定会有动静。”
沈韶轩认定当朝国君恒王就是当年杀害谢晚的凶手,如此这般,谢晚更是危机重重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如今虽然危险,却可以查明当年的真相,我说不定也能找回记忆。再说了,这么大一个谢国,他们暂时找不到我的。”谢晚自有安排。
听谢晚的语气如此肯定,沈韶轩便不再顾虑。
那天入睡后,谢晚做了一个梦,梦中的男人身高八尺,体格清癯,长相温文儒雅,此人站立于朝堂之上,声如洪钟。
他对朝中众人道:“自古以来巾帼不让须眉,九公主聪慧过人,胸怀济世之心,此乃上天福泽谢国,往后谢国将有大运啊!”
此人话虽不直白,在场的朝臣却都能听出他暗指谢国将诞生一位女帝,当时是,朝堂之上哗然一片,众说纷纭。
场景变幻,视线掉转到一座阔绰府邸,府中有一片竹园,翠竹伸入朦胧雾霭中,竹林边上有两人围作在大理石桌旁。
一个男子年轻些,一个四十来岁,正是方才在朝堂上发言的人。
年轻男子问:“张大人说巾帼不让须眉,可惜自古以来巾帼屈指可数,谢国受上天庇佑,往后的国运自然兴旺,不过谢国的天子却不能落入一个女流之辈手里,大人明白我的意思?”
另一男子抚须而笑,良久压低声音狠狠道:“恒王胸有大志,事在人为,天命也并非不能篡改啊!”
“如今谢国运数未定,恒王只要在我所说的事情成真之前,捣毁我这番话,一切不久都是过眼云烟了吗?机会只留给准备充分的人!”
中年男子离去后,年轻男子站起来,低低道:“小晚,别怪皇兄。”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此时正是黎明破晓,谢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叫道:“原来是张纪害我!”
谢晚洞悉了当年一事的始作俑者,却不知这人要害的不止是她。
睡在地铺上的沈韶轩揉了揉眼睛,转了个身又闭上眼睛:“有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没事的话就闭嘴。”
谢晚下床,俯下身打量沈韶轩的脸:“你现在不是已经醒了吗?”
沈韶轩不予理睬,睫毛上却一阵微痒,谢晚冰凉的指尖在他脸上勾来勾去,沈韶轩终于没了耐心,出手把谢晚拽倒。
为了不让自己一大早情绪失控,沈韶轩始终闭着眼睛,一只手紧紧箍住谢晚不让她动,谢晚却隔着被子都能听见沈韶轩的心跳。
“你不去医馆,不赚银子了吗?”谢晚声音模糊。
沈韶轩慵懒的转了个身:“今天歇业一天,赚钱是很辛苦的,偶尔也需要释放一下自己,你明不明白?”
谢晚只知道沈韶轩明明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钱收,如今却大言不惭自己赚钱辛苦,于是站起来踢了他一脚。
这日有雨,许清秋醒来时,窗外雨声嘀嗒,丫鬟哭丧着脸,告诉她:“夫人,王爷赏了很多好东西,让您好好修养。”
许清秋向窗外望了一眼,真希望自己不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