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城市沉入一片寂静中,但IOP总部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名身穿整洁军服的女性出现在了走廊上,她眉头紧皱,脸上全是不满,脚步急促地往前走去,到了木易办公室门口,手指在门上敲出一阵响亮有力的笃笃声。
“请进!”
祝霞推门而进,怒火翻腾的目光射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木易。木易早料到祝霞会来,不等她开口,便道:“如果是为了皇的事,那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祝霞不理木易说的话,满脸铁青道:“我们与皇合作,就是为了避免更多人的死伤!但你现在在做什么,直接把他们送进死路!这就是你所说的职责吗——保护人类?”
“没错!是人类,但不是所有人!”木易平静道。
祝霞张大了眼,不明白,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所有人?”
木易放下手中的文件,郑重地看向祝霞,“你以为未来战争爆发,IOP能保护所有人吗!不可能!现在活着的三十亿人类,他们大部分都会死!放弃一部分,换来保全更多人的机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可行的方法!”
这一下子祝霞怒火更甚,叱道:“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未来战争爆发,他们全死在了战场上,你也没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这是目前损失最小的方法!”木易眉头微垂,语气坚决道:“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祝霞瞪了木易一眼,“我是不会同意的!”
木易语气冰冷了下来,道:“你这是在感情用事,你要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脸色稍稍缓和些,又道:“不过,你不同意也无所谓,王慎老孔他们已经同意了,四大国那我也通过话了,他们也同意!”
“老孔也同意了?”祝霞一脸难以置信,又深深地看了眼木易,自己不相信他们一开始就会认同这个计划,这恐怕都是木易一手推动的。四大国和王慎也就算了,照自己对老孔的了解,他怎么会同意呢。
木易点点头。
既然连四大国都同意了,那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祝霞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后面又传来了木易低沉的声音,“如果你是去找老孔,那顺便叫他快点把军队调兵计划交给我!”
祝霞扭过身来,又狠狠地瞪了木易一眼。
木易又道:“王慎有没有把这次的谈话文件给你?”
祝霞眉头一皱,道:“还没!”
“我这有一份,你先拿去吧。上面是与皇交谈的所有细节,此次谈话时间很长,有很多重要的情报!你拿回去分析一下!”
祝霞一把抓过文件,点点头,甩门而去。
木易无奈地摇摇头,应付了祝霞还有一个暴躁的魏毅。这时,木易又羡慕起了司马木,生时得人心,死后为英雄,这大概是这个人心惶惶的时代中最好的结局了!叹息一声,将自己的心思又拉回到了眼下的工作中。
几天后,柳夜终于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野外任务,只不过不是对魔任务,但也心满意足了,既然已经回归战斗序列中了,那对魔任务也是迟早的事。这次就当是战斗前的热身,调整好状态,出色地完成任务,来告诉上头就算身体已经开始衰退,但自己的能力没有一点退步。
柳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大原,IOP在古兰往北的冲木岛上建了大型军事基地,柳夜此次的任务就是带着一批士兵入驻其中,顺便考察附近的一些岛屿,进一步建造小型军事基地。
柳夜在大原一座军港指挥部报完道,便到了港口。港口上,一队队士兵正在集合,柳夜站在高台,往下面望去,那些士兵大都皮肤黝黑,眼神坚毅,不过在老兵眼中,一眼就看得出来,这群人中将近一半还是刚从学校艰苦又死板的训练中毕业的新兵。执行这种风险不大不小的野外考察任务也是用来把新兵从安逸的学校生活中踹出来的最好方法。
看着这群即将登船的士兵,柳夜又担心起了自己的能力,自己单打独斗还不错,但是指挥起队伍就没什么经验了,在后灵时就曾指挥失当过,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当即在心中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仔细认真,不能放过一点细微的地方。任何小小失误都有可能在今后酿成大祸。
下方的士兵差不多集结完毕了,柳夜从旁边的楼梯跑了下去,港口上一名指令官向柳夜报告道:“长官,三万士兵全部集结完毕,正在登船!”
柳夜颇具威严地点点头,站在一旁看着整排整排的士兵登船,莫名有种人贩子的感觉。一开始在指挥部听到这么大数量的调兵,柳夜也是吓了一跳,要知道一个大型军事基地驻军也就几千人。三万的士兵,这是要往哪放才放得下,不过想到还要在附近建小型基地和考察的任务,倒也勉强还可以解释解释。
见士兵已经上得差不多,柳夜也登上了甲板。汽笛响起,这艘大型运输船载着三万多人离开港口,往目的地驶去。柳夜决心把一切都检查一遍,上了船便带人视察起了各方面的工作。到了下层,里面隔了好几个大房间,房间里一排排相对坐着士兵,有的在闲谈,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发呆……这趟远航估计要一天时间,就这么坐个一天也是够呛的。柳夜想着每隔段时间让他们出去透透气,之后又去了动力房,让人彻彻底底地检查了所有的动力装置,确认无误后,再去驾驶台,在里面值班的是三名看着有四十几岁的中年船员,不过他们的等衔还只是五等兵。
花了几小时,柳夜总算是把整个运输船检查了一遍。看着下方甲板上站岗的士兵,柳夜心中又生起一股古怪的感觉,这感觉来历不明,模模糊糊,又让人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是提醒着柳夜哪里出错了。为了消除这种不安感,柳夜每隔段时间又检查一遍全船,以防出现任何差错。
尽管柳夜至始至终都没能消除这份不安,但航行十分顺利,没有出一点问题。一天后的下午,站在甲板上,柳夜已经能看到冲木岛在海平面上若隐若现了。就在柳夜心情舒畅,欣赏着碧海蓝天时,一名船员跑了过来报告:“长官,在不远处发现了两艘IOP的运输船!”
柳夜没太在意,路上也遇到过不少船只,大都是有什么任务刚好路过,随口道:“哦!他们是哪的?”
“一艘是后灵的,一艘是格尔的!”
“格尔?”柳夜稍微有点惊讶,从格尔到古兰,中间是跨越了整整一个中央海洋啊,是什么事会让格尔的IOP跑到这边来。就算是有什么任务,明显可以从最近的后灵和古兰派兵啊。
这时,柳夜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冲木岛是属于古兰的,怎么会派朝云的士兵入驻呢。柳夜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特等兵,但对IOP上面五个超级大国之争还是有所耳闻的。它们对魔共同一致,但在内部还是各争利益,自己领土内的军事基地绝不会让其它国家的军队掌控。一意识到这个问题,柳夜一直缠绕于心的不安感反而消失了,不是没事,这恰恰代表着柳夜找到了这股不安的来源。
柳夜急忙跑到了驾驶台,下令道:“向那两艘运输船发讯息,问问他们是执行什么任务?”
不一会儿,船员报告道:“他们说这是保密任务,不能透露!”
“他们现在的航行方向是哪?”
那中年船员检查了遍屏幕上的轨迹,有点结巴道:“好像都是朝着冲木岛去的!”
柳夜心里一紧,道:“告诉他们,我们的目的地是冲木岛,问问看他们的目的地!”
“是!”
对面好一会儿都没动静,柳夜等了几分钟,格尔的运输船终于发来的回信,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冲木岛。
柳夜直接道:“我们的任务是运送三万士兵前往冲木,问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讯息发了过去,这次对面回得很快,但回信却让柳夜更加心焦难受,他们的任务是运送五万士兵到冲木岛,暂时驻扎在那,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几个船员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也是执行过多年任务的,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任务会需要那么多人。对魔作战?不可能,现在打魔全靠大规模武器,调这么多人难道要和魔肉搏吗!对面魔还不理你嘞!建设任务?也不可能,这里全是士兵,在附近做做侦察任务还行,又不是什么工程队!
“长官,怎么办?”船员想不通,只好问柳夜。
柳夜现在也是心烦意乱,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让他想起上次为了在他房间里装窃听器,调走他时下达的那个任务。想联系大原指挥部问个清楚,但是心中又有犹豫,不可能因为心中有疑,就什么都不顾直接怀疑上级,毕竟柳夜还是执行过一些极机密的任务,具体目的都不会让士兵知道。
就在柳夜犹豫间,格尔运输船又发来一条讯息,他们刚刚与后灵运输船交谈过了,后灵运输船的任务是全方位搜索冲木岛,而且上面也有五万士兵。
冲木岛越来越近,柳夜已经可以看到上面的洁白的沙滩和影影绰绰的悬崖了。
这时,船员又报告道:“在岛屿附近探测到其它船只!”
“什么船?”柳夜连忙道。
“大型运输船,共十三艘!”
柳夜呆住了,十三艘!再加上自己附近的,就是十六艘!这么多大型运输船,运的是什么?如果也像自己船上的,运的是人,那加起来是要多少人啊!
“马上和他们取得联系,问问情况!”柳夜命令道。
“是!”
这时候,冲木岛周围其它十三艘运输船上的人也是一头雾水,来的时候没听指挥部说过这任务还有其他人参与啊,于是相互询问起来。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十六艘运输船,各个国家的都有,而且全是来冲木岛执行任务的,虽然任务内容各不相同,但目的却是差不多,都要运输士兵来冲木,加起来总共五十万。
在确认这个消息时,各艘运输船纷纷联系自己的指挥部,问明情况。柳夜也果断下令联系总部。
“是大原指挥部还是第二军港?”船员问道。
“都不是,”柳夜咬牙道,“墨基IOP总部!”能调动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还是不同国家的,只有IOP总部能做到。大原指挥部估计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命令行事。
“可是我们级别太低,是连不上总部的!”
柳夜没有回答,直接动手操作起来。在东地的基地,柳夜与总部联系时使用的就是紧急通信系统,这个是在无法使用正常通讯系统的紧急时刻才能使用的。现在的柳夜才不管什么紧不紧急,直接接上联络了总部。
对方没有答应,屏幕上一直显示着正在呼叫。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是紧急通信系统发来的信息,指挥中心必须第一时间接听,这是规定。现在没反应,只能说明指挥中心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听这个来自冲木岛位置的通信讯号。
柳夜就这么站在驾驶台等着,脑中茫茫然的一片,不知道该想什么好,只觉得心底有股怒火蠢动着。将五十万军队集中在一个小岛上,无论是凭以往的经验,还是现在的战术考虑,都不会出现这种安排。以机密为由不让士兵知道任务目的,柳夜也能理解,但不能忍受别人一次次地骗自己。
驾驶台里鸦雀无声,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柳夜是不是拨通了IOP总部,只能默默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屏幕传来一声“滴”声,出现了一个面容端正的通讯员。
“发生了什么事,请报告具体情况!”
“请帮我接最高执行长官木易!”
通讯员愣了一下,左顾右盼,然后一只有点粗糙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通讯员识趣地让开了位置。柳夜看到屏幕上通讯员离开,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子坐到了屏幕前,比起柳夜上次看到他时,又苍老了几分。见到木易,柳夜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柳夜身后的三人立刻笔直着身子,敬了个礼。
“你们应该已经到冲木岛了吧!”木易声音低沉微弱,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
“长官那边难道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吗!”心中的不满和气愤让柳夜也不再客气,讽刺道。
木易心中一震,自己怎么也开始拐弯抹角了。当即挺直身子,脸上挂上了常有的威严神态。
柳夜质问道:“为什么会有十六艘运输船同时出现在冲木岛,而且每一个人都毫不知情?”
木易刚刚扬起的虎眉又拧了起来,抿着嘴唇,踌躇不决,但很快便决定说出来,道:“IOP与皇合作,皇答应保护人类,条件是五十万士兵!”
一字一句宛如沉甸甸的重锤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几人心上,柳夜惊愕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就在这一瞬间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身子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柳夜不怕死,无论什么时候,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再怎么危险,也从没退缩过。战死沙场是士兵所能取得的最后一份荣耀,柳夜下定决心,就算自己永远是个普通的士兵,最后也可以带到这份荣耀,聊以慰藉,安然入土。可现在,连这份最后的荣耀都被剥夺了!
木易神色郑重,道:“如果未来人类能在皇的保护下延续下来,你们将是人类的英雄!”
“这种破称号有什么用?”
“我还不想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为什么会是我?”
三名船员终于忍耐不住,与木易争论起来,但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最后只能破口大骂,一椅子砸碎了屏幕,又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驾驶台。
柳夜耷拉着脑袋,呆坐在椅了上一动不动。自己一直想着要当英雄,可当木易说出来这句话时,柳夜反而觉得这是对英雄的污辱,英雄这二个字不是看人可怜,用来施舍的。纵然柳夜心中有万分恼火,却被一股更大的无力感压迫住了,这股无力来自内心最深处的疲惫,它蠢蠢欲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以至于柳夜一点都不想反抗这以前从未向之屈服过的现实。
柳夜感觉很累,不想再动了。就这么瘫在了椅子上,没过多久,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倦意袭来,柳夜没有一丝抗拒之心,任它摆布,失去意识,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