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研勤踌躇间，脑海里浮现出当年自己准备周全即将离开家乡时的情景，那时部落里所有人都反对，不让自己出海，而自己父亲的一声怒斥，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希望。
“这个不孝子，就让他滚好了，最好是淹死在大海里，被鱼啃得一点儿都不剩，让他明白什么叫痴人说梦！”
王研勤感慨万分，那时候自己的心情何偿不是现在柳夜的心情。面对着茫茫大海，没人也不知道此去会是如何，是没走多远就沉入海底，还是顺风顺水一路成功！只能什么都不想，埋头往前！
“柳夜，你一个星期后再来吧！”王研勤抬起头看向柳夜，眼神中满是鼓励。
柳夜瞪大了眼睛，说话都结巴起来了，“您…您是说我能进行人体试验了？”
王研勤点点头，道：“在人体试验之前，我们需要时间做好充分准备！”
柳夜站了起来，激动地点着头道：“谢谢，谢谢你，王主任！”
王研勤初显皱纹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道：“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
柳夜回去的路上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跌跌撞撞地一步一跳地往地铁站走去，转了几趟地铁，终于到了军部基地，那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柳夜却是满心欢喜，沿着熟悉的道路到了指挥部。研发部的工作效率比柳夜想像中快得多，军部已经收到了那边发来的消息，只字未提柳夜调职的事，并将一份小册子交给了他。
柳夜拿着这小册子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在柳夜去后灵任职后，宿舍本会被分配给其他人，但只能怪柳夜回来得太快，这间宿舍还没来得及换主人。柳夜把绑在身上的背包解了下来，扔到了柜子上，然后坐在桌子前，翻看起小册子。这是研发部发来的，上面写着人体试验前的一些准备，比如调控饮食、运动之类的事。
接下去的日子里，柳夜严格按照册子里的要求做着。一星期后，基地前开来一辆白色的汽车，上面印着研发部的字样，王研勤从中走了出来。柳夜早已准备好了，在王研勤地搀扶下钻进了车子。
再次来到研发部大楼地下五层，柳夜与王研勤并排走在亮白的过道中。
“我先给你介绍下厄尔试剂的具体情况，你也好有个底！”王研勤道。
柳夜点点头，尽管和王研勤接触的不多，但他平和的话语和严谨的态度让柳夜很信任他。
“首先，厄尔试剂是有分类的，包括力量型、速度型、再生能力型等等，它们各有不同的强化方向。当然，不是你注射了力量型就一定能强化力量的，只能说最有可能强化力量，凭现在的研究成果，还做不到百分百保证！”
柳夜在IOP待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厄尔试剂有这种分类，道：“我以前注射厄尔试剂时，好像没这种分类！”
王研勤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眼柳夜，道：“不，分类是从厄尔计划一开始就有的！你注射时是几等兵？”
“六等！”
“那应该是你等衔太低了，四等兵以上才有选择厄尔试剂类型的资格！”
“那我注射的是哪种厄尔试剂？”
“基础型，制作最简单，也是使用最广泛的一种！这种厄尔试剂的强化方向不定，全看概率！”
“哦！”
“每个系列的厄尔试剂只能注射一次，不同系列来自不同的魔！”王研勤继续道：“你这次要注射的是F3试剂，来自一名叫司林的魔……”
说到这，王研勤停了下来，忽然感觉柳夜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份报告上见过。
往事又在脑海中浮现，柳夜不觉得低下了头，一股罪恶感爬遍全身，之前兴奋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变成了郁结难受！
王研勤终于想了起来，看着身边低着头的柳夜，叹息了声，暗暗感叹命运捉弄人啊！
“你这次注射的是F3试剂中的再生能力型，F系列的厄尔计划，强化效果更好，副作用也更大！”王研勤并不过多停留，朝前迈步走去，边道：“如果试验过程中没有意外，你被强化了再生能力的概率是50%到70%。”这个不精确的数据让王研勤皱起了眉头，又想到试验过程中各种模糊的数据，心里更不舒服了。
“嗯！”柳夜将不相关的事抛出脑后，调整好了心态。
“再就是此次试验的风险！这才是最关键的！F3试剂的副作用要比以前所有系列的都大得多，而且无迹可寻。其中最常见的有寿命减短、肌肉萎缩、智力下降、眼盲耳聋等。每一种几乎都能让人失去战斗力，就算修复了断肢，你也很难上战场！目前还没出现死亡案例，这个你倒不用担心！”
说完，王研勤瞄了眼柳夜，见他神情镇定，并无慌乱畏惧之色，心中颇为满意，又有些担忧他未来的命运。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以前所有系列的厄尔试剂都在动物和人体试验中出现过巨大反差！动物中表现出来的副作用在人体试验中全部消失了，换个说法就是厄尔试剂在人体中没有任何副作用！此次F3试剂也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说到这，王研勤抓了抓头上的红发，想起了自己的猜想，心中痒痒，真想找个办法证明一下。
“明白了！”柳夜点点头。
几人穿过一道四人宽的玻璃门，进到一个宽阔明亮的大厅，大厅两旁分列着十几个玻璃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忙活着什么事。沿中央过道直接走到大厅最里面，再穿过一扇玻璃门，便到了进行人体试验的房间。这里差不多一个篮球场大小，最中间是个手术台，有一半在一个中空的圆柱形仪器里面，四周墙边立着各种电脑仪器和记录桌。
柳夜刚到地下五层时就换好了衣服，在指示下坐在了手术台上，而其他人做着最后的准备。
此刻，柳夜的心情如同大海般波荡起伏，光坐着有些无聊，可又什么都不想想，看着其他人忙碌。王研勤站在不远处，最后检查着试验计划，柳夜的目光移到了他的头发上，这种红中带着点黄的头发平时极少见，柳夜在脑中搜索着到底是哪里人才会有这种头发。
王研勤校对完计划书，见柳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笑道：“我是末青人！”
柳夜一愣，没听说过这个国家，“难道是个小国？”
“是啊，”王研勤把计划书放到一边，感叹道：“一个封闭落后的部落国家！连一台普通电视都能当成宝贝的小国！”
“检查完毕，主任！”一人喊道。
王研勤扫视了遍整个房间，见所有仪器都已正常运行，点点头，道：“开始吧！”
柳夜躺到了手术台上，其余人站在了各自的岗位上，有的操作着电脑，有的记录数据。王研勤从一人手中接过一个箱子，放在手术台旁的小平桌上，从中取出一管试剂。
“柳夜，放松身体！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事我们会做好的！”王研勤安抚道。
“嗯！”
将F3试剂抽进细长的针筒中，王研勤有种感觉，每次注射厄尔试剂都像是在和恶魔做交易。不过这种感觉很快被兴奋压了下来，自己一直担心的F3试剂到底会不会变成完美试剂很快就会揭晓了！
柳夜上半身躺进了圆柱形仪器中，手腕上传来了针扎的疼痛，看着离自己脸半米远的白色光滑圆壁，意识模糊起来。周围一切逐渐被白光占领，朦朦胧胧，迷迷糊糊，柳夜在这片白光中向前走去，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但总比一直待在原地要好。就这么走着，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疲了，乏了，双脚无力，浑身发抖，最后，白光隐去，柳夜走到了尽头，光滑的弧形圆壁出现在眼前，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钻进耳朵，才发现这不过是个梦，自己还躺在手术台上，所有的苦累困顿都被丢在了另一个世界！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柳夜精神还有点迷糊，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脚，感觉周身没什么变化，问道：“王主任，怎么样了？”
王研勤手上拿着一小叠报告表，脸色凝重，道：“不是很好，F3试剂强化了你的再生能力，但还是出现了副作用！”
听到这话，柳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咬着牙齿，又动了动身子，没有眼盲耳聋，也能正常思考，急忙问道：“是什么副作用？”
“寿命缩短！”
柳夜呆了一下，脑中急速转动着，似是要把所有情况分析一遍，“缩短了多少？”
“还不清楚，这要看进一步的化验结果和一些症状表现！”王研勤沉声道：“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之前说过F3试剂的副作用是远超其它试剂的，寿命缩短得不是一点点！”
柳夜点点头，想坐起来却发现还是用力不稳，在王研勤帮忙下才坐在了手术台上，看着依旧空荡荡的右手，道：“为什么我的手还没长出来？”
柳夜对这副作用反应平淡，也在王研勤意料之内，笑道：“这可不是什么超能力，你的再生能力虽然被强化了，但长出新肢还是要四五天时间，你仔细感受下！”
断肢处传来阵阵酥痒的感觉，可以明显感受到肌肉在缓缓蠕动生长着，柳夜安心了下来。
“这几天你就住在研发部吧，一来我们还要对你进行后续检查，二来也可以补充各方面的营养，保证断肢生长！”
“嗯！”
而后几天，柳夜住在了研发部的病房里，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一间豪华的单身公寓，电视、书桌、沙发、卫生间应有尽有，还有免费的三餐，不过每天都要配合研究员做一次全身检查。除了这事，柳夜整天无聊透顶，只能用电视打发点时间，外面又发生了一起大战，毁了近半个城市，在废墟前一个被采访的人正怒斥着IOP无作为，什么消息也没有。
看着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柳夜有点烦闷，这么长时间来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想到断肢正在慢慢恢复，很快就能去执行任务了，心情又变好了些。五天后，断手断脚全部长了出来，除了皮肤白一些外，其余地方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柳夜测了测力量和速度，似乎还要更好些。
在做完最后一次全身检查后，柳夜回到病房中收拾东西准备回军部。这时，王研勤走了进来。柳夜这几天都没见过他，听研究员说，这次试验中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问题，主任正忙着进行F3试剂的改进工作。
王研勤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眉头紧皱，道：“柳夜，你的副作用报告出来了！”
柳夜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道：“怎么样了？”
“你的寿命只剩两年！”
“两年！”尽管柳夜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短？”
“机能的衰退速度远远超过普通人，你的身体正在加速衰老！”王研勤叹气道：“这结果已经比动物试验的要好多了，而且你想上战场的话，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到第二年你的身体就已经衰退到不符合军队要求了！”
柳夜抿着嘴唇，目光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徘徊，最终摇摇头，道：“至少我还能上战场，这已经足够了！或许没到一年，我就被魔杀了也说不定！”
王研勤愁云密布的脸稍稍舒展开来，道：“不过还有一件好事，这几天的检查结果显示你断肢的生长速度在慢慢变快，也就是说你的再生能力在逐步增强，只是增强的幅度很小，估计要几个星期后才能看到明显的变化！”
柳夜笑了笑，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继续收拾起来。
“你以后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来研发部检查一次身体，我们要跟踪F3试剂的后续效果！”王研勤略带歉意道。
“没问题！”柳夜爽快地答应了。
王研勤又递给柳夜一份薄薄的文件，道：“上面是关于你再生能力和寿命缩短的具体情况，还有日后检查的一些注意事项，你回去后可以慢慢看！”
“嗯。”
柳夜接过文件，粗略翻了翻，放进背包里。这次来研发部没带太多东西，一会儿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和王研勤道了别，出了研发部大楼，站在平坦的大路上，仰望着无边的天空，这几天来柳夜还是第一次感到那么舒畅，前面一脸冷漠的巡逻队伍和匆忙跑过的陌生研究员，都觉得格外亲切。
一路疾跑到地铁站，转了几趟车回到了军部基地。去指挥部报道下，兴冲冲地回到了宿舍，照刚才指挥部所说的，自己已经被转回到了总部，不会回后灵任职了，柳夜有点想念那边的人和事，但待在总部机会才是最多的。驻扎在总部的第一组在六组军队中人虽然最少，但主要负责调和其它组的军队，执行的也大都是机密任务。
刚回军部还有很多手续要办，不会很快就分配任务。柳夜心中急，但也得慢慢等着，就这么过了两天，柳夜发觉有些不对劲。上午没日常训练也就算了，自己是特等兵不必那么频繁的训练，但是下午也没接到过一个通知，作为队长，分配队伍、开任务会议全没有。看着基地门口的车辆进进出出，机场上飞机升升降降，不断地有队伍去执行任务，又有队伍丧气地回来，柳夜愈发觉得出了什么问题，跑到指挥部一问，却被告知自己不在一组的战斗序列中。
“为什么会这样？”不在战斗序列中也就意味着自己被排除在一组以外，所有任务与自己无关。
“这是上级长官的命令，暂时让您处于休息状态，不指派任何任务！”执班士兵查了查文件道。
“暂时？”柳夜急忙问道：“暂时是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只是说到时候会通知的！”
柳夜有点慌神，就像是有人在心头“咚咚”地直敲鼓，走出指挥部，深深地呼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必须弄清楚这件事的缘由，不然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想了想，柳夜决定去找部长，不管这是哪个上级长官的命令，部长肯定清楚。
说干就干，柳夜立刻朝军部大楼跑去。军部基地中的建筑普遍不高，就算是最中间的军部大楼也只不过比旁边的高了十几米而已，没有上面挂着的两个红漆大字：军部，大概没什么人能看出这幢大楼有什么特别之处。
对于大楼内部，柳夜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自从来了军部，这里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直接冲上六楼，没几分钟便到了部长办公室外，见到这走廊上的熟悉场景，柳夜一阵感伤，几星期前，这间办公室里坐的还是司马木，世事无常，谁能预料的到未来呢。
柳夜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过了会，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现在是上午，一般情况下部长都会待在办公室里的，除非有紧急事件外。柳夜扭了扭把手，门是锁着的，部长恐怕是真的出去了。若是不问清缘由，柳夜是寝食难安，既然部长不在，那就找副部长！
心中想着，脚上便动了起来，跑到不远处副部长的办公室，“咚咚”的一阵敲门声。
“请进！”短促有力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让柳夜稍稍放心了下，同时又心生疑惑。
打开门走进房间，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架再加两张短沙发。一个面色冰冷的精悍男子坐在办公桌后，虽然他的气质与江随相近，却不是江随。柳夜以为东地事件后就部长换了，没想到连同副部长也换了。
柳夜不认识面前的副部长，但副部长却认识他。
“柳夜，有什么事吗？”精悍男子的语气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部长，为什么我会被排除在战斗序列外？”
“哦，说到这个，你主动配合研发部完成人体试验，记一等功。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这个没关系，我想知道……”
“这是程序，就算你不看重，也必须知道！”副部长冷冰冰地瞪了柳夜一眼，对他说的话很不满。
“好吧！”
“你在战斗序列外的事，是研发部向军部提出的，你现在还处于观察期，每五天必须去一趟研发部做全身检查！”
“五天？”柳夜一愣，王研勤的确和自己说过这事，但那时自己心思全想着以后的事，没在意这个。
“那这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半年左右，具体要看研发部那边的进度，如果进展不顺利，时间会更长些。你现在的研究价值大于战斗价值！”精悍男子干脆地说出这些话，再配合上冷漠的表情，让柳夜浑身冰凉，刚刚从断肢的泥潭中爬出来，还没高兴多久，又陷进了被研究的深坑。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闲在基地里，我可以让你负责墨基的巡逻任务！”副部长淡淡道。
“部长您应该知道，我还剩一年多的时间，难道还要浪费半年在这种事上吗！”柳夜神情哀伤，就差直接跪地哀求了。
副部长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柳夜没想到这张冷漠的脸还能更加冷酷，让人心寒，如坠冰渊，“首先，这不是浪费；第二，这是命令，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柳夜已经明白了，不管自己再怎么求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点点头离开了副部长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