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之南,花城。
花城之中的小妖精都在传,近日来,医馆中的白虞姑娘状态不太对,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上次还把白菜精要用的药误送去了土豆精家里。
杜子彧在白虞医馆的后院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捣药,捣药杵一下一下捣在空无一物的石碗上,一旁看着她捣药的火鸡们有心提醒,却终究没有这个胆子,于是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伙计们正犹豫不决着,恰巧看到杜子彧满面笑容和煦地走来,顿时如蒙大赦地长吁了一楼气,眼见着他笑着冲它们点了点头,立刻往四处逃窜,逃离了这个让人害怕的地方。
杜子彧笑着看它们走远了,这才走上前去,接过白虞手中的石碗和捣药杵,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白虞吓了一跳,闻言回过身来,先是瞪了杜子彧一眼,凶巴巴地道:“我在想什么,例会不知道?”
从九婴离开花城前去仙界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妖族势微,花城中的妖精即便有所走动也只在附近这片区域,消息传的慢,但也已经听说九婴重伤了魔族公主的事情了。
魔族的那位公主向来跋扈,她的兄长又是个把她捧在心尖上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么一来,想必阿婴的行踪,在昶祭宫中也藏不住了。整个三界的人都知道她同凤卿神君的过节,后面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来,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的处境。
若是阿婴不能安全归来,续命丹也就无法到手,那么杜子彧的病……
白虞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像九婴这样的身手和这样不治自愈的体质,应当能够脱离险境,只不过可能回途之中遇上了什么事,给耽搁了,这才没有尽早回来。
但九婴毕竟还没有回来,一日没有见到她带着续命丹回来,她这悬着的心便一日无法放下。
白虞看着杜子彧,忍不住问道:“子彧,你说阿婴她会不会……”
“不会的。”杜子彧的眉眼之间也难得带点阴郁,“九婴姑娘因我而深险,如若她真的被困于险境,我无论如何都应当救她出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莫说那是仙界,你的身子如今这个样子,拿什么去救她?”
“小虞……”
杜子彧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外头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一叠声喊着“白虞姑娘”,正快步地往后院这边跑来。
白虞和杜子彧齐齐回过头去,那声音也刚到后院的月亮门,正是许久未见的朱槿,还穿着离开时的一身黑袍,眼角眉梢还有着几分疲倦之色,却难掩一双眼中透出的喜色。
朱槿一见到白虞,眼中的喜色便更深了几分,献宝似的从腰间取下一个囊袋,道:“雪鲎的额间角我已经取来了,不知道白姑娘什么时候能帮我家主人回复记忆啊!”
“额……”
白虞愣了愣,正思虑该怎么回答,朱槿已经兀自将这院子望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白虞身上,疑惑地问道:“对了,我刚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主人,我家主人呢?”
“九婴姑娘……”
杜子彧刚一开口,白虞抢答道:“阿婴她去了天界,她……”
“去了天界?去天界做什么?”朱槿挠了挠后脑勺,忽然脑海之间灵光一闪,“该不是找苏凤卿报仇去了吧!”
说着,攥着囊袋的右手虚握成拳头对着左手手掌狠狠一击,眼中几乎要闪出光来:“当初苏凤卿将主人囚在私牢那么久,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不对,那根本就是主人自愿被囚,去打探敌情的!不然就苏凤卿那样的水平,怎么可能能抓到主人!”
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担忧道:“哎呀,像苏凤卿这样的小人,万一背地里使阴招怎么办?不行,我得去帮主人!”
说着,将囊袋往白虞手中一塞,转身就要走。
目瞪口呆的白虞终于在这时反应了过来,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袖子,连呆愣的表情都没能缓过来,只能顺着他的话,力挽狂澜道:“呃,阿婴确然去找了苏凤卿的麻烦,但走之前托我转达,说她已有周密计划,让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想了想,觉得不够力道,又补上一句:“不然,破坏了她的计策,就不好了。”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白虞话音一落下,朱槿果然便停住了脚步,托腮想了想,内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欣慰——
他家主人!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主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同时又野心勃勃,怀着一统三界的伟大梦想!
朱槿觉得,他主人既然都已经在为一统三界而这么努力着了,那他也不能再这花城游手好闲,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但是未免扰乱主人的计划,他又不可轻易行动,那么如今唯一可以效力的,就是尽早帮主人恢复记忆,让她回忆起从前英姿飒爽的自己了!
朱槿顿时感到热血沸腾,握拳激动地看着白虞问道:“白虞姑娘,有了这雪鲎的额间角之后,不知道我还应该准备些什么,才好帮助主人尽早恢复记忆?”
白虞:“???”
杜子彧:“???”
白虞觉得,这话题跳的似乎有一些快,她愣愣地道:“那不然你就帮我去城东柳树巷山猫家打二两黄酒吧……”
朱槿一脸肃穆,仿佛接到一个十分大不了的任务,中气十足地应道:“好嘞!”
然后,欢快地走了出去,留下后院里的白虞和杜子彧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半晌后,是白虞先反应过来,对着杜子彧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这回不关我的事了,全部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
杜子彧:“……”
而另一边,“明白”了九婴的用苦良心之后的朱槿心情甚好,从山猫家打了黄酒出来之后,甚至轻快地哼起歌来,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盛夏里的柳树下总坐着排小妖一边纳凉一边聊着各式各样的八卦,朱槿走过那一排柳树的时候,正有小妖讲到九婴在昶祭宫中重伤魔族公主离鸾一事。
只见那小妖一脚蹬着个木桩子,面上是个带点神往又带点畏惧的神色,道:“那魔族的离鸾公主上回来咱们花城,就大闹了一番,砸烂了许多摊点和房屋不说,还误伤了许多城中百姓。我妖族虽然不堪,却无人似她这般看我们不起,九婴大人虽说凶狠残暴了一点,但这一回的做法却是解气!”
朱槿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嘴角也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停下了脚步,在一旁听了起来。
又有小妖接口道:“听闻当时离鸾公主就被送回了魔族,那护短的魔族少主离渊还要上仙界像凤卿神君讨说法呢?”
“凤卿神君哪是好说话的人啊!听说他的年龄有天这么大,平日里虽然都待在昶祭宫里不出来,但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可不是!”一个小妖接口道,“那个魔族少主要找九婴大人为他妹妹报仇,可九婴大人早被凤卿神君给擒住了,囚在昶祭宫的水牢里,十八道禁制锁着,凤卿神君也不肯放人,魔族少主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话还没说完,一众小妖忽然听到“啪嗒”一声,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那个正在说话的小妖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力量抓着领口提了起来,一眨眼,对上一双漆黑的满是愤怒的眼睛,一个暴怒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开,问道:“你说什么?”
“什么……”
朱槿继续问道:“你说九婴什么?那个苏凤卿,他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能耐!”
被提起来的小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先前那个将他提起来的人,也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朱槿,他丢下了小妖之后便失了理智地往花城外跑,直到跑到了花城外的林子里,才稍稍恢复了几分理智,耳边骤然响起方才白虞说过的话——
“破坏了她的计策,这就不好了。”
朱槿渐渐停下脚步,自语道:“难道说被囚也是主人计划的一部分?”
他记得先前,确实有一段时间,九婴藏身于昶祭宫中,据她自己所言,是为了打探苏凤卿的虚实,那么这一回,她被囚与私牢,是否也是计策的一部分呢?
他的主人,在他们相识之前,就是那样有远见的人,她的内心所思所想,从来就不是她能够猜到的。虽然……先前在苏凤卿手上吃过亏,那必然也是运气不好而导致的偶有失手,或者是苏凤卿这个小人用了什么见不得见人的奸计!而以他主人的实力,怎么可能会在同一个人那里失手两次呢?
然而十八道禁制……
朱槿在小树林中思虑良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天。
他就在此处等待三天,如若三天之后,主人还没有回来,那他就自己去昶祭宫找她!
林子里有风吹过,良久后,黑衣的男子叹了一口气,一拳打上身旁一株树的树身,轻声道:“主人,不知何时你才能对我敞开心扉,让我与你一同涉险,让我为你分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