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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云梦泽中有不少的奇兽,受一方水土供养,很多都具有一定的领地意识,且有自己的一方领地,除了必须的觅食之外,很少主动侵犯别人。而这个领地的划分,十之八九都是由战斗力决定的。比如夏妩他们住的那个小屋,就因为奇兽忌惮苏凤卿的实力,向来安全得很。但若是出了那一带,安全就不见得有保障了。

因此,他们出发前,苏凤卿总忍不住对着夏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遇到危险千万要躲到自己的身后。

夏妩本着要与苏凤卿比肩的心思,在出发前,同他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坚决要求他不可护着自己,而是要培养她应敌的能力。

当时,夏妩摸着满脸困惑的苏凤卿的脑袋,肃然道:“所谓严师出高徒,你一定不要对我心慈手软!”

苏凤卿为难地看着她:“可我不会做严师。”

夏妩想了想,咬牙道:“就是到时候我若是耍赖撒泼的话,你千万不要心软,要没什么感情地拒绝我,并且很凶地拒绝我,知道吗?”

苏凤卿一脸惊惶:“可我为什么要凶阿妩?”他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喜欢阿妩,舍不得凶阿妩!”

夏妩:“……”

夏妩深吸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喜欢我,所以才要严厉地督促我,使我快点进步!”

如是,苏凤卿虽然对夏妩所说的话一知半解,却到底做了个严师,很多情况下,并不护着她,而是让她亲自上阵。

然而,他们一起猎奇的第九天,夏妩就后悔了。因为苏凤卿真的是太丧心病狂了――

他自小生在云梦泽,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各种凶狠的走兽,在这个谁赢谁是爹的水泽之中,往往一见面就动手,也就完全不知道,遇到姑娘是要怜香惜玉的!

所以所谓猎奇,就是毫无为人师者经验的苏凤卿每每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就毫不犹豫地一掌把夏妩打出去。

虽然说是出于保护的意图,但是回回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半点没有手下留情。

于是就造就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夏妩挂在盘古木上,双臂紧紧地环着粗壮的枝干,苦着脸假装没有看见树下的苏凤卿。

苏凤卿很听她的话,果然摆出冷面严师的架子,半点都不通融,手中握着两把剑,气定神闲地微微仰了头看着她,冷静地说道:“下来。”

“……”

下去再被你一掌打飞吗?

夏妩用力地抱紧了树干,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心一横,咬着牙道:“我不!”

这是她猎奇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有这么激烈的反抗。苏凤卿愣了愣,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又立刻想到夏妩所说的“严师”,于是又冷下脸来仰头看着她:“下来。”

“我不下!”夏妩这回应得反而比上回更有了些底气,心里头却虚起来,偷偷地眯着眼去看树下的苏凤卿。

这一看,却是面上蓦地更白上了几分,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所以,她是如何做到爬到这么高的树上来的?更可怕的是,她……好像有一点点的……畏高!

夏妩吓得把脸也贴上了树干,却在前一刻用余光瞥见苏凤卿分明眯起了眼,还抿起了嘴。

那是她见到少年苏凤卿以来,从未见过的神情。但她并不陌生,因为她在腹黑的成年苏凤卿脸上,无数次见到过这样的神情。

那是个危险的信号。

果不其然,再下一刻,苏凤卿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的凉意:“夏妩。”

这是他头一回喊夏妩的全名。

那一瞬,夏妩仿佛看到了昶祭宫中那个,老谋深算、喜怒无常的苏凤卿。

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里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这并不是那个精明到难以糊弄的苏凤卿,哪怕为了面子也要再僵持一会儿啊!

实际上她却已经认怂了,两腿还打着颤,脑袋已经不由自主地探出去了半个,她吞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下不去……”

苏凤卿一愣,便听到树上的人小声嗫嚅着道:“我……畏高。”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些想笑。

从他最开始遇到夏妩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自己领悟出了很多她不曾教的东西,其实早就没像刚开始那样“天真无邪”了,但是他喜欢看夏妩几近抓狂却不得不耐心为他讲解的样子,所以个别时候,确实表现得太过于……天真了一些。

但是在他看来,夏妩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她懂得那么多东西,除了是个战五渣,几乎没什么其他不足了,平日里对着他授课时,也是一副淡然的、无所不知的模样,这样一个人,居然畏高!

苏凤卿的眼中渗出些许极淡的笑意,面上却挤出个为难的神情,似是纠结了很久,才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扔,伸出双手道:“阿妩,跳下来吧。”

夏妩惊愕地从树上望下去,少年的面上依旧是一派天真的模样,眼中透出的明媚却莫名地叫人心安。

他看着她补充道:“有我接着。”

“……”

感觉就像是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被一下子击中了。夏妩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树上跳了下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啸过,夏妩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了汗。

半晌后睁开眼,却是稳稳地落在了苏凤卿的怀里。

她甫一睁眼,便对上了苏凤卿的一双好看的眸子。

少年人未经情事,定定地看着她时,眼中满满的都是坦荡,一片澄澈。

夏妩的脸却是慢慢地红了起来,就这么愣愣地同他对视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呆愣了半天,开口却依旧很是踟蹰,脑海里一片空白:“你……”

“阿妩,”苏凤卿与她同时开口,语气中略带了点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真的好重啊……”

“……”

她仿佛……又看到了长大之后的那个苏凤卿!

夏妩心中那份紧张与悸动瞬间消失不见,黑着脸从苏凤卿的怀里跳出来,佯装愤怒地捡起地上的紫竹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刚走出两步,夏妩感觉到颈部一勒,脚步一顿便听到苏凤卿在她身后道:“阿妩,你是不是走反了?那不是回家的方向吗?”

“……”

夏妩便这么跳入了自己作死挖的坑中,于是每一天都不得不半死不活地跟着苏凤卿猎奇。

苏凤卿是个古板又严厉的师父,每天带着夏妩蠢萌猎奇都是一样的套路――

冷眼看着夏妩和各种凶兽搏斗,然后看她快不行的时候,冲上去一掌把她拍开,然后自己把凶兽一招毙命。

若是从前,夏妩还在九婴的身体里,那她即便挨些打受些伤,也都是有恃无恐的。毕竟那是九婴,只要不用往生录里记载的那个方法,她就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并且凭着九婴肉身彪悍的自愈能力,她根本什么都不必担忧。可现在,她不但战斗力极低,还不耐打,每天除了要担心会不会被奇兽杀死之外,还要担心会不会被苏凤卿一掌打死。

如此一年之后,夏妩终于从一个战五渣,成功地变成了一个灵活耐打的战五渣!而苏凤卿,似乎也入戏越来越深,成天冷着一张脸,气质越来越接近后来守在昶祭宫中已经长大了的苏凤卿了。

练到后来,她已经能够成功避开苏凤卿以十成力道打过来的那一掌。

夏妩第一次成功避开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不慎扭了腰,顺势就滚到了一边。

苏凤卿面不改色地一刀断了眼前白虎的喉管转过身去的时候,便看到龇牙咧嘴地扶着腰慢慢爬起来的夏妩,眼泪汪汪地冲着他喊:“阿卿,腰扭了。”

苏凤卿面色一僵,而后丢下白虎不管不顾,慢慢走到她跟前看着她。

这一年之中,少年苏凤卿的身量长得极快,到这时站到夏妩跟前,看她时已经需要微微地低下头来。

夏妩一手扶着腰,微微仰了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凤卿,另一只手在暗处往自己的腰迹一掐,立刻便流下了两行清泪,带着哭腔地道:“阿卿……”然后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没有办法继续猎奇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暗暗观察着苏凤卿的反应。

苏凤卿却是根本没什么反应,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双好看的凤眸之中多了几分深邃,凝视了夏妩许久,似乎在观察她是否说了假话。忽然,他把木剑往她手中一递,便背过了身去。

“诶?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苏凤卿蹲下了身子,沉声道:“上来。”

那日的最后,夏妩愣然了半晌,还是顺从地伏到了苏凤卿的背上。

少年人的肩膀宽厚,平日里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背着她走起路来却是格外的稳当。

夏妩伏在苏凤卿的背上,不自觉的就渐渐将脑袋埋了下去,心中莫名涌出一种奇妙的情绪,难以言说,却叫人莫名觉得欢喜。

两人走了一阵之后,夏妩听到苏凤卿轻声地唤她的名字:“阿妩。”

他大抵是犹豫了许久才喊出了这样的称呼,喊出口时声音中带了点少年人的沙哑,还停顿了许久。

“嗯?”夏妩侧过脑袋。

“下次不要再掐自己的腰了,淤青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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