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院中香气弥漫不散,淡淡的青烟像是勾勒出一场诱人的梦境。
睡在架子床上的祁二夫人一阵抽搐,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
自从二夫人得了怪病之后,马嬷嬷,金嬷嬷都只得寸步不离地伺候。一听到这声音,金嬷嬷立马就惊醒了。
从椅子上起身,急急跑到二夫人身边去看,“夫人,夫人……”
大夫看了,药也吃了,二夫人该怎么发病还是怎么发病,没有丝毫减轻,反而越发的严重起来。
二夫人每次抽搐的时候都会不省人事,金嬷嬷和马嬷嬷担心二夫人会摔着,都尽量让她在床上躺着。一日三餐都送到床边,服侍她吃下。
这样一来,二夫人就如同废人。后院的事情,她再也过问不了。
一时间后院大小的事情,全部报到了龙英华那里,让他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只是管理后院的事情非同小可,他犹豫了好久,也没有想好要将这权利交给谁。
金嬷嬷叫了好一阵子,抽搐的二夫人才慢慢平静下来。二夫人每次发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上一会功夫,她就能自己慢慢醒过来。
但这一回,金嬷嬷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没等她找出气味的来源,二夫人就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糊涂地望着她,“我方才是不是又犯病了?”
金嬷嬷点点头,伸手要将二夫人扶起,嘴里安慰道:“有奴婢在这伺候,夫人不用担心。这病虽然古怪,但说不定过上一段时日,就能慢慢好转。”
二夫人脸色苍白的点点头,自从得了这个怪病,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短短不到一月的光景,她就似老了十岁。
用心保养的容颜生了皱纹,失了颜色。就连光泽柔顺的发间也添了不少白发。金嬷嬷看着心疼不已,一直不敢让二夫人照一照镜子。
瘦而无力的手腕被金嬷嬷握着,二夫人一动身子,就忽然变了脸色。苍白瘦弱的脸上一双眼睛微微瞪大。
“夫人,你怎么了?”金嬷嬷察觉不对,开口问道。
“我……”二夫人吞吞吐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咬牙:“快扶我下去!”
“夫人你身子不好,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交给奴婢……”金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二夫人急迫的眼刀打断了。
“快点扶我起榻!”二夫人急中带恼地又叫了一声,金嬷嬷不敢再多说,赶紧将二夫人从床上扶起,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被子掀开的时候,金嬷嬷才注意到褥子上晕开了一片水渍,泛着一股骚味。刚才她闻到的味道就是从二夫人身下传来的。
看了一眼之后,金嬷嬷就慌忙移开了视线,脸有点发红。
心头慌乱间,也不知该作何想。
“帮我把床上的被褥全都换一遍!”二夫人脸色不善地命令。
云嬷嬷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帮夫人换干净。”
二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厌恶地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离开了床榻,她的下半身也在散发着一股湿臭味。
她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尿了床!这样的事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这件事谁都不许告诉!”二夫人咬牙,一脸阴沉。
要是让家主知道,或许就再也不会来她的群芳院了。二夫人失神地在想,一阵绝望无力浮上心头,她猛然起身,将茶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掀翻在了地上。
金嬷嬷听到声音,将床单一卷,交给了门外的丫鬟,嘱咐她们小心地拿去洗干净。
粉彩琳琅的瓷壶,杯盏碎了一地。二夫人坐在圆凳上,脸色发青,大声地喘着气。金嬷嬷又招来两丫鬟,让她们将落在织毯里面的碎瓷片一块块捡出来。
马嬷嬷熬好了药端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将药碗轻手轻脚放在茶桌上,脸上带着讨好之色问道:“夫人,是谁惹您生气了?”
“闭嘴!”二夫人一道厉喝,吓得马嬷嬷不敢再吱声。
眼见着药凉了,马嬷嬷才壮着胆,笑着:“夫人你趁热将药喝了吧!”
“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根本就治不好我的病!”二夫人望着阁楼外面,目光沉沉木然。
金嬷嬷走了两步,跪在二夫人的面前,“恕奴婢斗胆,奴婢以为大小姐没安好心。夫人原本健健康康什么事都没有,用了大小姐制的香料之后才得了如此怪病。说不定是跟这香料有关。”
马嬷嬷也在一旁符附和,“那野种向来跟夫人不对付,暗中使阴招害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二夫人定眸望着青烟袅袅的铜炉,露出疲惫之色,“行了,就按你们说的,将炉中熏香灭了。”
金嬷嬷一喜,端了清茶就浇灭了香炉中的青烟。
可刚到了下午,二夫人就开始坐立难安起来,闻那香气闻惯了,能让她凝神静气。满屋的寒香刚一散,二夫人就浑身都开始难受,心里总像是藏着一把火,眼瞧着什么都不顺心。
“金嬷嬷!”坐在罗汉床上的二夫人叫道。
应了声,金嬷嬷就进了屋,“二夫人有何吩咐?”
“将那香料给我点起来。”二夫人捂着胸口,用力喘息。
金嬷嬷苦口婆心地在劝:“这不行啊!夫人!这香料肯定有问题,您不能再用了!”
“不闻那香料我难受,金嬷嬷去将它点起来,快去!”二夫人抓过矮几上的铜炉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地的香灰落在金嬷嬷脚前面,“夫人您听奴婢的吧!您就再忍一忍,这香料里面肯定是放了让您上瘾的东西!奴婢就知道那野种没安好心,她是想害了夫人您的命啊!”
“金嬷嬷,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二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金嬷嬷的脸,面容透着狰狞急迫。
就在屋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马嬷嬷进来通传,“夫人,二小姐来了。”
金嬷嬷捡起地上的铜炉放回了矮几上,二夫人也整了整衣衫头饰。
“娘亲!”龙香君见自己的娘亲从床榻上起身,露出了喜色,“娘亲你的病是不是好了?”
二夫人笑了笑,心头的烦闷还是没有散去。
金嬷嬷在一旁道:“夫人身体是好多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能重掌后院了,二小姐放心。”
“香料的事情弄清楚了没有?”二夫人问道,上次在她屋中的争吵,她听得清楚,也怀疑过是不是龙绯云那野种做了手脚。
不提就罢了,一提到之后,龙香君就捏着绣帕哭了起来,“娘亲,你要为我做主!那野种联合父亲,将我赶出了紫微阁,还把薄天哥哥送给我的绿婀琴也给抢走了!”
“怎么会?”二夫人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心中的火陡然烧了起来,“你真是没用,一个养在乡下的草包都斗不过!我辛辛苦苦养育你,培养你,结果呢?龙绯云一回来,你就什么都守不住了!紫微阁是嫡女的住所,我当年特意安排给你,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龙家嫡女!现在倒好,连紫微阁都没有了,都被那贱种抢去了!龙家上下肯定都在看你笑话,你还有脸来我这哭。”
“娘亲……”她来这是想得到自己母亲帮助安慰的,没想到得来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我也不想失去紫微阁,我只是想把那野种赶出龙家!”
龙香君擦着眼泪,委屈至极。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胸前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又烦又躁,“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娘亲你一定要帮我,帮我夺回紫微阁,帮我把她赶出龙家!”龙香君一只手死死抓着二夫人的衣袖,双眼通红地不停摇晃。
她不想失去早已属于她的一切,父亲现在宠爱那野种已远超过自己。娘亲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娘亲身体好起来,一定会有办法对付龙绯云!
耳边的哭声,心中的厌烦,一阵高过一阵。
金嬷嬷察觉出了不对,想要上前拉住二小姐,“小姐,夫人的身子不好……”
不等她话说完,二夫人甩开了龙香君的手,倒在罗汉床上又晕了过去。这一回没有抽搐,却似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龙香君大惊失色,慌张地去摇二夫人的身子,一遍遍叫着:“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准备晚膳的马嬷嬷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将龙香君拉到了一旁。
金嬷嬷看着二夫人发青泛白的脸色,吓得掐人中的手指都在发抖,“夫人醒醒,夫人您千万不能有事!”
掐了半天也不见二夫人醒过来,金嬷嬷慌张出了群芳院,一面命人通知家主,一面让人去找大夫进来。
“娘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病不是快要好了吗?”靠着马嬷嬷的身子不停发颤,龙香君哽咽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整个人抽搐乱抖。
马嬷嬷慌忙把龙香君扶到了另个房间,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压惊,“二小姐您镇定些,千万别怕,别慌。夫人她不会有事的!”
“是不是我害了母亲?”她记得自己抓着母亲的胳膊摇晃了一阵,母亲就昏过去了。
马嬷嬷用手帕帮哭得凄惨的龙香君擦了眼泪,“夫人身体虚弱,经不得刺激。二小姐真想夫人快点好起来,以后就尽量少来些群芳院,也不要再在夫人面前掉眼泪。”
这话像是一刀子捅进了她的心窝,二小姐略微止住的眼泪,这会流得更多了。
“我……我知道了!”
她一直以为娘亲会是她最后的靠山,没想到,到了最后,她连娘亲都倚靠不得。龙家之中,还有谁能够帮她?
沉香院中,雕花的木窗半开。
龙绯云靠在窗边赏月,天上的月又圆又亮。天幕上没有一丝流云雾气,当真是月华如练,一泻千里。
这样的夜适合写诗,或者变身。这两样她都做不到,龙绯云笑了一声,从身后的矮几上拿过了茶盏贴近唇边轻酌。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辗转于各个国家,忙于各种危险的情报工作,从未有一刻这样静过,这样闲过。
就在她感慨万千,终于要眼含热泪的时候。
天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飞船”,千金一匹的流云坠随风拂动,宛若张开的翅翼,滚金的龙图腾刺绣,烈烈迎风。
招展的白衣,踏风而来。除了衣带翩跹的声音,再无其他一点声响。
黑色的影子,遮住了月亮,挡住了光芒。
十八道白衣鬼侍如同从月宫中走出的侍者,抬着轿辇缓缓落在沉香院的院中。
随着精致奢华的轿辇落下,熟悉又寒彻的芝兰香气四散开来,亦如那人强大冰冷的气场。
这样的出场,简直霸道又震撼到了极点。
龙绯云小心翼翼地把窗边的脑袋缩了回去,直挺挺地躺在罗汉床上,想要装出已经睡着的模样。
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完了,完了,她的“夫君”大人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