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浔与龙素在沉香院住了几日,终究还是要再回龙谷。
龙素恋恋不舍,想要多陪嫂嫂几日,偶尔看嫂嫂制香,看嫂嫂练剑,看嫂嫂跟哥哥相处的画面都很有意思。
回了龙谷,她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哥哥时常不在谷内,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根本无暇顾及到她。
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龙浔一眼,就被哥哥满身的冷意止住了下面想说的话。她忘了,自己不是嫂嫂。哥哥决定的事情,她改变不了。
“嫂嫂,我过些时日就再来龙家看你!”龙素垂着小脸,干净如洗的眼睛中噙了流转的水雾。
“好!”龙绯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看着玉娃娃可怜的模样,真叫人不舍,“等你再来龙家,我让云嬷嬷多备下些你爱吃的糕点,再带你去雍州城中看看。”
龙素听着,小脸上的愁苦总算散去了些,一边含着眼泪,一边笑着露出了梨涡。
趴在龙绯云肩头上的小金龙也知道他们要走,也显出了几分有气无力,怏怏地将大脑袋耷在龙绯云的脖颈旁。
“小金龙,要不你陪我回龙谷待一段日子吧!”龙素朝龙绯云肩头上的小金龙伸出了小手。
小金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龙绯云,犹豫了一会,还是躺回了龙绯云的肩头。
白嫩嫩的小娃娃再也忍不住了,龙素抿着小嘴,哭出了声:“小金龙连你也不要我了!龙谷好生无趣,连小金龙都不肯回去了!”
一直玉立一旁,静默以待的龙浔,无奈地拉过自己的妹妹,“不要哭了!苍龙是择了主,它不会再跟我们走了。”
龙素揉着红通通的眼睛,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哥哥,一时间忘了哭,“什么是择了主?”
“每当苍龙现世,都会在龙氏嫡传血脉中择一主人,与其相伴。除非宿主死了,不然苍龙不会再选第二个主人。”
她听明白龙浔的话后问道:“那嫂嫂是它选中的人吗?那小金龙以后就一直只会跟在嫂嫂的身边了?”
龙浔轻轻颔首,“是的!她是苍龙的主人,苍龙认主后,只会效忠听命于她。”
龙素苦着小脸,认真思索了一会,乖巧地点了点头,“素儿明白了。素儿不要小金龙了,哥哥我们回龙谷吧!”
龙绯云不知龙还会认主,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吸引了这条小龙赖着不走。
但看龙素委屈不舍的小脸,龙绯云心底泛起一阵笑意。她将小金龙从肩上抓起,送到了龙素的面前,“它陪你一起回龙谷,小丫头不许再哭了,小脸哭成包子样,就不美了。”
龙素接过小金龙,一脸的惊讶,却忍不住破涕为笑。
小金龙的尾巴还想往龙绯云的手臂上缠,它也不想跟主人分开,最好能把主人一同带去龙谷。
龙绯云眸光冷淡地看了它一眼,小金龙就乖乖地将尾巴收回了回去,不再动弹地伏在龙素的膝上任由她抚摸轻蹭。
“嫂嫂,我一定会尽快把哥哥和小龙带回来看你。”龙素踏上了轿辇,一手抱着小龙,一手朝龙绯云挥舞。娇嫩的小脸哭成了一只小花猫。
龙浔在走之前,缓步来到龙绯云的面前。
白衣广袖,随风轻舞。一阵清寒的芝兰香气将她笼罩其中。
极具侵略压迫的寒香无处不在,仿佛能透过她的肌肤,触摸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戴着金丝套的指尖,微微挑开她的衣襟,抚摸她被自己咬伤的地方。
伤口衣襟愈合,留下淡粉色的印记,像是两片花瓣停驻在她的锁骨上面。
龙绯云忍着没有动,丝薄的金丝摩挲着她的肌肤,激起颤栗又酥麻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不受她的控制,让她格外难受。
龙浔注视着自己留下的烙印,眼瞳中并没有暧昧的情感。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她是父亲为他订下的妻子,她的一切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娘子,等我再来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舌尖轻转,如玉相击。“娘子”这两个称呼从眼前这尊冰山大神嘴里说出的时候,龙绯云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样暧昧的话语,不含一丝过多的感情,仿佛不是由他亲口说出一般。
火与冰交织的感觉,让龙绯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答。默认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还是严词抗议?
她叹了一口气,或许在冰山大神的世界里,根本不明白“爱情”这两个字的含义。娘子于他或许只是一种身份,称呼罢了。
但她还是得想个办法摆脱这个“称呼”。
龙谷两兄妹走了没两日,龙璧月,龙璧茵这对双胞胎姐妹花的十岁寿辰就到了。
这场生日宴办得盛大又隆重,龙家以外的其他三家诸侯王世都会出席宴会,龙家上下自是怠慢不得。
偌大的龙家院子,里里外外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每一棵花木上都系上了彩带,花灯。
祁二夫人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忘了在龙家已待了一段时日的龙绯云。
在生日宴开始之前,二夫人身边伺候的金嬷嬷就来了沉香院。
“大小姐——”金嬷嬷在院子外唤了一声,端着架子,不肯踏进厢房屋内一步。
今日因为是三小姐,四小姐的寿辰,连带着家中下人也穿得光鲜亮丽起来。
上面一件暗紫色交领云纹的缎褙子,下面配着一条白底紫边绣蝙蝠的马面裙。鬓角上戴着一支不常见的点翠镶宝朱钗。
她掀了掀眼皮,淡淡瞧着走出的龙绯云,笔直端庄地站着她的面前,完全没有要屈膝行礼的意思。派头比她这名义上的嫡出小姐还大。
身后两个丫鬟,也面无表情如同两个纸人,丝毫不将沉香院中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龙绯云已是见怪不怪,想着今日龙家有寿宴,倒也没想计较。
金嬷嬷面露傲慢,冷声开了口:“夫人心善,挂记着大小姐,特命奴婢给小姐送来些新制的衣服和首饰。小姐今日也是要出席寿宴的,万不要再像上次宴会时,出丑丢人。”
“不成体统也就罢了,还总想着出风头。”金嬷嬷斜眼打量着龙绯云,嗤了一声,“少说少错,连累了旁人,也没得好果子吃!”
金嬷嬷虽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她羞辱得是谁。
偏是被她羞辱的人,一脸的平静,似笑非笑道:“嬷嬷说得话不错,爱出风头的人固然可笑。但狗仗人势的人,才格外讨人嫌。沉香院中风大,嬷嬷说话可要仔细些,免得闪了舌头。”
她指尖一抬,一根绣花银针就刺在了金嬷嬷脸上的四白穴上。
金嬷嬷的脸一抖,竟跟中风似的,突然眼歪口斜起来,半边脸不受控制,舌头半露在外面,收不回去。
“我……我的脸!”金嬷嬷口齿不清,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身后的两个丫鬟赶紧迎上,帮金嬷嬷把穴位上的银针拔出,金嬷嬷的脸才算恢复原样。
她揉着自己的脸,阴狠地盯着龙绯云,“这根银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小姐你最好给奴婢一个解释,如若不然,不要怪奴婢将这件事禀报到家主夫人那里去!”
罪魁祸首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刚才不是同嬷嬷说了?沉香院中风大,风一吹,针这么细的东西,当然就会飞出去。至于飞到哪,也不是我这等不会武功,一无是处的草包所能控制的。嬷嬷你说是不是?”
金嬷嬷一脸气恨地死死瞪着她,大小姐养在乡下,不会武功的事情,谁都知道。银针拔出后,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事情闹大了,也没个凭证。
这闷亏,只能由她咬牙咽下去。
“好,好!”气急之下,金嬷嬷脸上肉抖着连说了几个好字,“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好运总有用光了那一天,到时候跌入地狱里,看你如何再能爬出升天。”
“走!”金嬷嬷冷声厉喝,阴沉地剜了龙绯云一眼,领着跟来的丫鬟出了院子。
厢房之中,云嬷嬷将衣裳,首饰摆开,仔仔细细地检察了一遍。二夫人记恨着大小姐,说不准会在衣服上做点手脚。
查了一遍,也没找出不对之处。云嬷嬷略略放下了心,蹙着眉头,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又将几件首饰细细看了一回。
“嬷嬷可有问题?”龙绯云不紧不慢地问道,想着二夫人还是有些心机手腕的,她送来的衣服首饰,再在上面做手脚,若出了问题,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嬷嬷摇了摇头,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衣服是没有问题,只是料子和这几样首饰,都不是些好货色。这衣衫是仿的云锦,色泽,柔软都不及真正的云锦料子。这几样头钗,颜色太老旧了些,大小姐年纪小,这样的发饰怕不适宜。”
“依老奴看不如重新挑件衣服,换两件首饰戴着去宴会。”云嬷嬷一片好意道,“既知二夫人没安心好心,小姐可不能着了她的道才是。”
在云嬷嬷看来,这一次宴会是个好机会。朱雀,白虎,玄武,三家的人都会来。小姐只要表现得出众一些,就能借此正了嫡女的头衔,从此在龙家站稳脚跟。
龙绯云摇了摇头,黑中带赤的眸子从几样东西上划过,“不用换,二夫人精心准备的东西,当然要戴去宴会上让旁人也开开眼。”
“大小姐的意思是……”云嬷嬷眉眼一挑。
龙绯云似笑,静谧的面庞变得懒样起来,“就是表面上的意思,二夫人待我如何,是该也让外人见见。”
将二夫人送来的衣裳换上,云嬷嬷又为龙绯云梳好了发髻,将几样首饰都戴在了身上。
奇怪的是平庸的首饰,到了龙绯云的身上也没能掩盖住她独特从容的气质。
仿佛不是那几样首饰点缀了她,而是她的风华点染了饰品的光泽。
蜜色光泽的容颜,晕开薄薄的浅辉,精致的赤瞳,妖冶莫测。没有涂脂抹粉,显出十三岁少女该有的稚嫩美好,还有一丝与年纪不符的锋锐野性。
打扮妥帖之后,玉芙,玉鸢就跟着龙绯云去了龙家摆宴的龙凤台。
练了几日出剑,舞剑,手腕酸疼的同时,小腹间的丹田处聚集起一阵阵浩瀚的真气热流。
得了龙浔的指导之后,她知道该如何调节自己的呼吸频率,汇气于丹田。挥剑百下,也不会再累得气喘如牛。
几日下来,挥剑加打坐冥想,四肢渐渐变得有力起来,时常有热流从下腹升起,在百脉之中运行。
这就是她为何指尖一弹,就能将银针准确无误地射在金嬷嬷脸上的穴位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