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觉得自己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挑,眼波潋潋,显然已经布好了局。准备将那才子云翡收入帐中。
“太傅,明日比武,你随朕一起去看看?”新帝嘀咕了一句,“看那云翡文静纤弱,也不知耐不耐打。要是三两下就被人打趴下,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黄梨花椅上的人影将眸光移开,撑着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恐怕云翡并不想看到臣出现。不过明日武试,一定会极其热闹。”
这场殿试之后的武试就在坤翊宫前摆了擂台,热热闹闹地举办了。
除了被新帝罢黜贡生身份的那几位,余下百余个考生都在擂台前面整齐站好,至于与谁交手都凭着抽签来决定。
在擂台后面,坤翊宫之下摆着皇帝的仪仗。金鼎里面的龙延香一阵阵随风盘旋而上,在龙椅旁边似乎还坐着一道人影,用轻纱叠帐隔着,看不清楚里面坐着的到底是谁。
几个贡生交头接耳一番,一致认为纱帐后面坐得是新帝的宠妃。
有美人来观他们比武,贡生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眼瞧着冠首云翡长得弱柳扶风,都想抽签与他撞上,好好挫一挫他的威风。
“各位贡生都开始抽签吧!”跟在新帝身边的得力宫人,捧着一只织锦的口袋,里面是一早做好的竹木牌子,里面是各个贡生的名字,抽中了谁就与谁比试。
一轮下来,再由胜出者较量一番,若在中途受了伤,或是没了比试的心思也能弃权。
云翡是五连冠之首,抽签也从她这里最先开始。
那宫人将织锦的袋子在龙绯云的面前敞开,笑盈盈道:“云学士先请吧。”
龙绯云目光扇动了一瞬,将手伸进了袋子之中,而捧在袋子的宫人将手一捏,一块木牌就自然撞入了龙绯云的手里。
这样的小把戏想掩人耳目,龙绯云极淡勾了勾唇角,将计就计,将撞入手心里的木牌取出交给了宫人。
宫人对着阳光一看,笑容藏着几分要看好戏的揶揄:“云学士的运气可能不太好,这抽中的人竟是魏甲魏学士,魏学士的武功不弱,在龙洲那处都排得上名号。云公子可得万分小心着才是!”
龙绯云一脸的平淡,似是感谢地拱手:“多谢公公提醒。”
那宫人看了她一眼之后,捧着袋子一路走下,让百余个贡生都抽选了一遍。
坐在龙椅上的新帝往一旁帐子后面凑了凑身子,压低了声音:“太傅,云翡抽中了人高马大的魏甲,朕看他是赢不过了!原本朕还想将他送入你院中,给你暖一暖床。这一战,云翡恐怕要带伤,要是毁了容可如何是好!”
坐在纱帐后面的太傅倒是一点都不及,摩挲着青花白底的玉瓷茶盏,“不管毁容与否,臣想要的不过是她。况且,这次比武,输赢尚不能定。”
小皇帝一脸诧异,“太傅难道觉得云翡还能赢不成?朕看他比魏甲矮小出不少,魏甲只要挥一挥剑,就有他受得了,怎么能赢?”
纱帐后面只有一声春风拂池般的轻笑,便再不开口。
那厢,穿着宝红色服制的太监一敲铜锣,就扯着嗓子尖利唤了起来:“第一场比试,现在开始!”
人高马大的魏甲,先一步腾空而起,脚步稳稳地落在了擂台之上。
一身雪白贡生袍子看着颇有些风仪,只是配上他高大健硕的骨架,更像是一个外白里黑的大猩猩。
他这一飘一落,已让不少贡生喝彩。
“不愧是整个龙洲都能数得上名号的人!魏甲这轻功,我看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会读书有什么用?就是个文弱书生!我们雍州王朝崇尚武力,我看这次云翡会吃大亏!”
“魏甲,你别看人家是个小白脸,就故意手下留情啊!”
这些贡生酸讽的话,正合魏甲的心意。
他昂起四方宽厚的脸,眉毛一耸,十足目中无人的样子。却将手中的剑一转,行了一个没什么诚意的虚礼,“诸位同窗说笑了,在帝王面前,魏某怎么敢弄虚作假呢?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云学士有才,武功上面薄弱一点,也是情理之中。魏某也会手下有分寸,点到为止,云学士你不必害怕。”
龙绯云抬着赤瞳望着擂台上无比傲慢的魏甲,眼瞳中的一线嫣红凝着光辉,妖异异常。
唇角似笑非笑牵扯出一道隐秘凉薄的弧度。
她的默然不语,被其余的贡生认定为害怕怯弱,嘲讽的话语一句高过一句。
“云翡,我等劝你还是早早投降吧!省得过会刀剑无眼,伤了你这小白脸的脸蛋……”
龙绯云周身的气息不变,极是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走到了一丈高的擂台下面。
今日她来比武,换了一袭淡绿色的布衣,随意挽了挽衣袖。
这一路走来,淡绿色的衣摆随风卷动,透着骨子里的淡然从容,宛若青烟竹翠。让那些看她倒霉的贡生再说不出揶揄讽刺的话。
“这柔弱小白脸好似还有点风骨!”
这声话换来旁人一声不屑的轻笑:“他就会装装样子,估计他连剑都提不动,哪里会是魏甲的对手!”
在擂台下站定的龙绯云与魏甲挑衅不屑的眼神相对。
盯着她深邃莫测的赤瞳,魏甲心头莫名一紧,连带着握剑的手也轻颤着紧了起来。这穷弱书生,怎么会有这样强大莫测的气场,是他的错觉吗?
那些贡生见云翡在擂台下站着,一丈高的擂台,在他面前像是一面高墙,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云学士,你是不是上不去?要不要让宫人给你搬个梯子来,让你爬上去?”
潮水般的哄笑声还没有停止,龙绯云踏风而起,淡绿色的布衣随风招展,恍若风中的一片玉叶,轻若无物。
翩跹惊鸿,宛若游龙,不外如是。
当青衣落下的那一刻,场中一片寂然,所有的贡生不是瞪大了眸子,就是张了嘴巴还未合上。
嘲笑的嗓音全都堵在了舌根下面,化为了一阵阵惊愕的咳嗽。
“他竟然也会武功?”
“竟然还不在魏甲之下,这太不可思议了!”
擂台那边的小皇帝也坐直了身子,探头去看,看见那抹青衣如叶飞旋落下,只差发出一声喝彩。
“原来云翡会武功,这样正好!他与魏甲比武,朕可有得看了。”
唯有坐在屏风帘帐后面的人影岿然不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小猫儿看似娇弱,等她伸出利爪,露出獠牙之时,才会有人明白她原来是一只森林豹王。
所有胆敢戏弄她,轻视她的人,都会付出后悔一生的代价。
云儿,他的云儿,便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令人着迷。
这场比武,着实很有意思!
看见悠然落下的云翡,魏甲方方正正的脸上划过愕然之色,很快就被嫉恨不服所代替。
他握剑一扬,从鼻孔里轻嗤道:“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在众人面前显摆!”
擂台高出地面不少,又众人隔着一段距离,魏甲的话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
龙绯云从身后兵器架上随意取了一把剑,指尖从寒光粼粼的剑身上一寸寸划过。
看到他这个动作,魏甲动了动喉结,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一双牛眼紧盯着龙绯云的动作,生怕他会发现什么。
指尖划过的动作毫无停留,龙绯云握剑的手已垂下。魏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添了几分轻慢之心,不过是会点花架子武功,他还以为眼前人有多高深莫测。心里冷笑着,过会一定要亲手取了云翡的性命。
刀剑无眼,云翡要是无意撞在了他的刀口上,也怪不得他!
打定主意之后,魏甲握着剑,手腕一转,就准备开始进攻。
龙绯云随意挽了一个剑花,不咸不淡道:“魏公子,你可知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魏甲倒是一顿,瞪眼望着龙绯云,不以为意道:“你讨厌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干系?”
就在他顿住动作的时候,龙绯云一剑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的脸。
“云某最讨厌道貌岸然,最喜装叉的人。正所谓装叉遭雷劈,云某也勉为其难替天行道一回,劈了你这张伪君子的脸。”
“你说什么?”魏甲恼怒间变了脸色,但她劈下的这一剑实在太快。
魏甲慌忙横剑去挡,却听见一声脆响,自己的剑锋竟被砍出了一道缺口。而这强悍的力道生生将他逼到了擂台边缘,只要他再往后一步,掉下去就彻底输了。
被这看似纤弱的书生一招打败,要叫他如何安心!
魏甲在边缘挣扎的同时,拼命调动起丹田之中的所有内气,剑身之上隐隐浮现出模糊的剑气,才停了下来。
见云翡的剑势被自己挡住,魏甲满头是汗,却忍不住咧嘴一笑。
擂台外观望的贡生都为魏甲捏了一把冷汗,看着魏甲在擂台边缘停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又看见他剑上缠绕的剑气,一个个都惊为天人般叫唤:“剑气!那是剑气!”
“没想到魏甲造诣已如此之高,内气如此雄厚,竟然能练出了剑气。”
要知道只有内气雄厚之人,才能将内气转移到兵器之上,练出一层薄薄的雾气。因为比武的剑不是自己平时所用的佩剑,这样一来要与剑心相通,练出剑气就是难上加难。但有了剑气之后,兵器威力大增。
寻常资质的人要修炼上三十多年才能练出剑气,而魏甲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能将剑气化形,可谓是资质出众。
而云翡能将他逼到擂台边缘,要么是运气好,要么是耍了什么奸计罢了。
魏甲听见擂台外的赞叹之声,心头一热,满脸洋洋得意之色。
用一双牛眼斜睨着龙绯云,轻飘飘叹道:“云公子的剑法也不过如此嘛!”
龙绯云收了剑,淡淡一笑,“是吗?”
就在这一笑间,魏甲只觉得面上刺痛难忍,好似有一股热流涌出。
他诧异地摸了摸疼痛的地方,指尖的鲜红让他嗔目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