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绯云懒散地躺回马车软垫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话伤人。常公子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记得将裤带系紧些,那玩意着实污人眼睛。”
死死拽着自己裤子的常清,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恨不能撞死在龙绯云的马车前面。
赤瞳似笑非笑打量了他一眼,常清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贞操,就被这个混蛋书生给毁了……
她拍了拍羯的肩膀:“走吧!热闹也看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逼死了常家的公子,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少了不少趣味。
纱帽下的羯,扬了扬唇角,两年过去了,小小姐还是孩子一样的心性,喜欢捉弄人。谁要是真被她盯上,那还真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惨”字。
羯一挥马鞭,马缓缓踏蹄往前走去。
常清将驾车的奴仆往龙绯云的马车前一推,惊险万分的时刻,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缰绳,才避免闹出一桩人命。
坐在马车中的龙绯云身子猛然一晃,手里捧着的禁书就这么飞了出去,掉在了常清的脚前。
龙绯云看了一眼倒在马车前,摔得灰头土脸的车夫,脸上添了三分怒意,“常家公子,人命在你眼中就如同儿戏?要想碰瓷,你怎么不躺倒我马车前面来!我一定会成全你,让你无痛归西。”
常清一把将自己的车夫从地上拉起,怒气未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些下人在本公子眼中不过是贱命一条。你羞辱于本公子,让本公子颜面尽失,这样就想走?”
龙绯云掏了掏耳朵,“不然呢?你请我吃晚饭?”
常清一噎,没见过这样软硬不吃的人。他脸上翻着铅云恨恨道:“有种的就留下姓名,本公子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城门护卫暗暗拦在常清的前面:“常公子您消消气,这人您还是不要去招惹得好!”
“常公子,今日结下梁子,只怕来日您会后悔。他……他可不是一般人。”
常清眸光一横,怒喝道:“你们两只看城门的狗,也敢对本公子指手画脚!一介穷书生,本公子还惹不得?他有何来头?难道还能是四方诸侯门下的子弟?本公子才不信……”
两个城门护卫一脸的难色,也不知该不该将云翡的身份告诉他。
目中无人的常清说完这些话,只觉得一道杀气扑面而来,无形冰冷,如百鬼夜行。让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想逃。
他没看出给那穷书生驾马的竟是一位高手,他一动未动,这冰冷而强大的杀气就已溢开。
两个守城护卫先一步吓得跪倒在地,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地压下,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常清苦苦支撑的时候,马车中的龙绯云自若一笑,“也罢,以后同朝为官,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常公子想来找麻烦,云翡随时恭候。”
“护卫大人,我的户籍令,你也该还我了。”龙绯云端坐在马车中,朝跪地不能动弹的城门郎探出了掌心。
“云……云翡……”常清的身子微微一晃,不敢置信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随即紧紧地看着马车中的人影,“你就是云翡?五登榜首之人?看不出,竟会是你这样的穷苦书生,连翰林院都不曾就读过。”
“****贴上黄金,内在还是屎。翰林院培养出的若都是常公子这样屎裹金的人,云某不去也罢。”龙绯云不疾不徐回答,让常清气得又大口喘气。
跪着的城门守卫哆哆嗦嗦地拿出户籍令,还没交到龙绯云的手上,就被常清一把抢了过去。
户籍令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籍贯,每一样都与登榜之人对得上。
“常公子,户籍令可有问题?没问题的话,还请你立即奉还。”龙绯云坐在马车里,着实有些不耐烦。眼见天色就要暗了,她还要进城找客栈休息。
一眨眼的功夫,黑衣起,缠满布带的手指从常清手里抢过户籍令,交还到了龙绯云的手中。
常清尚未反应得过来,手中的东西就已经被人抢了回去。
龙绯云索性放下了车帘,声音变得清冷,“进城。若有人再敢阻拦,不必客气。”
常清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咬牙切齿喊道:“云翡,很好,本公子记住你了。你想再登榜首,想夺得魁首,本公子偏不让!文试过后,还有武试,你这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到时能经得住本公子几拳!”
龙绯云懒得与他呈口舌之快,躺在马车中闭目安神,想到自己方才没看完的桥段。伸手在四周找书,这才坐起身,扶额一叹:“糟了!”
羯立马停下了马车,担心问道:“小小姐,发生了何事?”
脸丢过一回也就算了,龙绯云想了想还是没让羯退回去找书。那本《春闺词话》爱被谁捡去就被谁捡去吧!
好在她现在是男儿身,有句话叫人不风流,枉少年。毛头小伙子,看一看禁书也属正常。
龙绯云在心里乱找借口安慰自己,马车已经驶入了繁华如旧的雍州城。
常清站在原地看着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渐渐驶出视线,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烧着火。云翡?这仇,他一定要报!
会读死书顶什么用?区区云乡出来的贱民,能与他这个常家少爷相比?雍州城繁华耀眼,但这下面的水可深着呢,要让一个参加殿试的穷书生暴毙,有何难……
收回目光之后,常情注意到了地上的书。
这书,城门郎认识,他指着道:“那是云公子一直捧在手中读的圣贤书。”
城门郎一脸的钦佩,“无怪乎,云公子能连登榜首。连路上都不肯松懈半分。”
掉下来的书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学霸笔迹,常情脸色难看了一瞬,要知道他在翰林院中有院士亲自督导,论学识才华,在整个翰林院中也是数一数二。
奈何每次都要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云翡压一头。他倒要看看这云翡看得是什么书,又有何真知灼见!
于是乎,常清脸色阴沉地翻开了书页,入目就是,玉肤香唇榻上欢……
双眼一凸,这都是什么鬼?
他合书一看,“春闺词话”四个大字印入眼帘,书页像是变得滚烫,让常清的手莫名一抖。这张铁青的脸泛起了羞恼的潮红。
“这个云翡!”他粗粗喘气,“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竟然堂而皇之地看禁书!看禁书也就罢了,还敢将禁书留下,羞辱本公子!本公子绝饶不了你这登徒浪子!”
若是龙绯云听到这番话,定然要叹一声,你脸真大,想得也挺多!
常清握紧了手中禁书,想扔又不敢扔。
牙都磨酸了之后,招来了之前给他驾马车的车夫,将他一把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赶紧去通知常家,领一批人过来。给我好好跟着那个云翡,我要他的命!”
车夫听完之后一个哆嗦,嘴里嗫嚅着,畏畏缩缩地想要说什么,就被常清打断了,他负手捏拳:“一个贱奴没有资格在本公子面前指手画脚,你只相当于本公子的一条狗,本公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
听完这话车夫哪敢多言,跪在常清的面前低下了头。
龙绯云进入客栈之后不久,常家公子就领人追了过来,他换下了贡生的白衫,穿着金线盘扣的锦衣,下面踏着一双嵌宝的靴子。
这哪怕是瞎子,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铜臭味。
常清往柜台前一靠,指间漏下一颗金豆子,“云翡是不是住在你们店内?”
那掌柜手捧着金豆子一咬,一双眼乐开了花,应道:“是,是……公子可是要见他?我现在就让店小二去唤他过来。”
常清一摇头,晃着手指,“本公子不想见他,他住在哪个房间?本公子要住在他隔壁!”
掌柜将金豆子塞入袖子里一脸的为难,“这几日皇城里殿试的贡生多,不巧得很,客栈已经住满了。”
“本公子不想听你这些废话,”说着,常清又扔出一颗金豆子,满脸的不耐烦。他在制香院里长大,就没见过用钱摆不平的事情,“本公子要住他的隔壁,管他隔壁原来住的是谁,给本公子赶走!听见了没有?”
掌柜一把抓过金豆子塞入袖子里,点头哈腰道:“公子您放心,小的马上就给您办好。”
说罢就招来了店小二,气势汹汹地去赶人了。
正在用膳的龙绯云就听见了屋外的鸡飞狗跳,“你们怎么能这样行事?我都已经入住了,你们怎么还能将我赶出去?这么晚了,你们让我再去哪儿找客栈?”
闭眼休息的羯立马警觉起来,握着红缨枪,小心地靠在门边,细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这是两倍的入住费用,你赶紧离开这。这间屋子,被其他人定下了,你必须走!”
“不行……”
龙绯云看了一眼纸窗外映出的白色人影,看来被赶走的也是一位贡生。
接着是一阵翻砸的声音,“你们不能扔我的书!快把东西还我。”
“你想要这些书,那就去楼下捡。快点滚,慢慢腾腾的,小心惹了外面那位爷不痛快。”说着,一沓书册就被扔下了客栈。
“你们这些人,着实可恨!”那贡生趴在走廊前看了一眼,已带上了哭腔。
“可恨又如何?”几个撵人的打手,不以为意地怪笑,“谁让你只是个穷书生,再不滚,就把你也扔下去。”
龙绯云吹着瓷碗中的热气,摇了摇头,“真是草菅人命。”
这些人不是冲他们来的,羯怀抱着枪,问她:“小小姐,要不要将这些人赶走?”
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实在让人心烦,龙绯云又朝纸窗外看了一眼,“无风不起浪,那贡生住得挺好,偏生被人赶走,还就在我的隔壁。看来是那常家公子又找上门来了,都说文人多酸腐,我看他倒像是个杀猪的,脾性粗鲁,火气还大。”
羯听到是那人又来找麻烦,将怀中的枪握紧,“小小姐,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龙绯云小口喝着汤,漫不经心道:“常家势力不小,暂时还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慢慢来。常家公子想要找我麻烦,也要看看自己的命是否够硬。”
“我们现在最好低调行事,越少与人有牵连越好。隔壁贡生因我受累,我却不能替他出头。常家公子对我虎视眈眈,我若庇佑了旁人,他定然要将火气迁怒到旁人身上,到时我不仅帮不了那贡生,还会将他害得更惨。”
将手中汤羹喝完之后,龙绯云看着门后高挑的羯,微微挑眉,“我的那些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羯乖巧地摇了摇头……
朽木不可雕,傻子不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