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倾国的公狐狸靠在她的身边,手指掠过她的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小猫儿,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
龙绯云微睁着眸子,并未否认:“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我只是帮她达成而已。再者说,入佛门,避红尘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红衣的雍容狐狸忽然转了个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清眸如九天揽月一般望着她:“云儿,你是不是也想出家?我不许你不要我!你在红尘,我陪你。你出红尘,我找你。哪怕在山间寺外住下,我也会守到你凡心再动的时候。”
“云儿,我绝不会将你弄丢。”凤卿握起她的指尖,缓缓贴向自己丰润温暖的唇。
龙绯云眉头一颤,再坚固的心也被他硬生生打磨出了一道裂痕。
多年之后,当她一剑刺入凤卿的胸口,听见血肉绽开像是风雪叹息的那一刻。才知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
美好的誓言遗落了流年,再也寻不到了。
龙绯云听着他温润的嗓音,语意中的紧张在意,像是一双看不见的手撩过她的心弦。微微的颤栗传过,她才轻声道:“我不会出家,这天下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背负着破军星的宿命,神佛也无法留我,渡我!”
“不要这么说,云儿。”他俯身,温柔的气息染着魅香,轻轻地将唇印在她的唇畔,“神佛不留你,不渡你。我留你,渡你……跟你在一起,哪怕要入地狱,受尽折磨煎熬,我也愿意!”
两人缱绻的对话,被圣坛边的尖叫声打破。
龙璧茵疯了一般,横冲直撞地想要去往龙璧月的身边。圣坛前的圣使个个都是藏兵阁中的高手,哪能让她如愿。
龙璧茵被人反手扣住,压在了地上,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姐姐真如断了红尘一般跟在圣者的身边,从她旁边走过。
雪白的禅衣染着檀香,只余下一阵浅淡陌生的味道。
“姐姐不要走!你当真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突然出家?是因为我做了出格丢人的事情,你讨厌我,恨我了对不对?”龙璧茵尖利含泪问道,挣扎着想要抓住自己姐姐的一片禅衣。
雪白的禅衣终于在龙璧茵的身边停下脚步,龙璧月侧眸望着她,这一眼积聚了太多的感情,寂寂沉沉,像是隔了万水千山。许久,龙璧月转身离开,只有一滴眼泪从她面颊上滑落。
璧茵我又怎么会恨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希望你幸福罢了。
“姐姐——”身后的龙璧茵发出凄厉的叫声,她挣脱开圣使的禁锢,倒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却没能留住她远去的背影。
雍州城的初春三月,铅云堆积,青墨晕染,细碎的春雪零落倾城。
细碎的雪,又有几分是离人泪?
“又是一年春……”马车中的龙绯云坐起身子,拥着狐裘,纤细的手心托住了落雪。去年的春,她寻着野地里长出的荠菜,只等着娘亲烧热了锅,给她做一顿饱饭。
可那一夜的火,烧去了她拥有了十三年的亲情温暖。
陈英华,你也尝一尝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滋味,才知道那一夜火到底让她失去了什么!
圣者走过龙英华的身边,双手合十念佛:“此间再无龙家四小姐,她已非红尘中人,慧净会随我云游,渡己渡人。若你们父女之缘未断,今世还有机会能相见。慧净走吧……”
龙璧月跟在她的身后,同样合十与自己的父亲道别。
龙英华面露狰狞绝望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你当真已看透了一切,放着龙家四小姐不要,要随她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是。”龙璧月浅浅回答,风雪间的声音再无一丝留恋纠葛。
龙英华一瞬老了十年,神色变得苍茫而平静:“你走吧!走吧……”
他仰首望着雪,像是看见了岁月依稀彼岸。年少之时,他也曾想过放下一切与她云游,四海为家。他不是朝廷派到她身边的奸细,她不是威名远扬的金龙女将。
他们只是一对相互倾慕的寻常人,生儿育女,终其一生。
可终究只是一场梦,他放不下家国,逃不过朝廷的眼线,终于还是亲手将她送到了杀手的屠刀之下……
玄瑛你听见了梵音了吗?你的冤魂可曾怨我,可曾解脱……
圣者走过,世家马车都让开了一条路。
雪白的衣角没入风雪,只有手中的转经轮在轻响。
哒哒……每转一次,就能赎清一世的罪孽。
梵布在风雪中招展,是万千神佛在吟唱。
因何而生?因何而怖?无忧亦无怖,远离颠倒红尘故。
当风雪淹没尽龙璧月的背影,她隔着人世的风与雪,朝他们模糊的身影跪下,再拜首。
耳边的风,卷起尚是枯黄的冬草,是那般的苍茫寂寞……如同枯黄的岁月恒河,将他们隔断,奔流而去。
“姐姐!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回来!”龙璧茵踉跄地从神坛上爬起,脚步摇晃不息地追入风雪之中。
雪白的禅衣融入风雪,早已不见了。
龙绯云闭着眼睛听雪落,听龙璧茵痛入心肺的呼唤,指尖轻叩着车中矮几,轻声作响。
感觉到痛了吗?像是刀插入心脏,搅动着,凌迟着……
去年的那场火照亮了半边天际,烧尽了她残留的善与忍。她闭上眼睛,还能听见竹丫养父母在烈火中的哀嚎,挣扎……
她说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龙家的人,现在只是在履行诺言!
眼瞳睁开,一线赤色,宛若洞开地狱间盛放的曼珠沙华。有雪落进她的眼中,融尽之后缓缓流下。
红衣下坚实的臂膀从背后抱紧了她,让她感受到他怀里的温暖与心跳声。
柔软的青丝落入她的脖颈里纠缠,与她微凉的肌肤相贴相依。
她轻叩的指尖被凤卿包入掌心,终于不再冷得生疼。
“云儿不要露出这样的神色,我怕……”身边呢喃的声音轻软,竟带着一丝脆弱。
他隔着发丝,将面容与她相贴,耳鬓厮磨。
龙绯云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黑中凝赤的眼底依旧是一片冰冷,如凝固的琥珀。
“你怕什么呢?只有欺我,骗我,辱我的人,我才会让他们痛不欲生。”她轻语,吐出薄薄的雾气。
身后的人抱得她格外的紧,像是要将所有的温暖全都传递给她,将她焐热,暖化她埋藏在心底的寒冰。
“怕你心中只有恨,只有冷,再也透不进一点光亮。”他在她的身后,轻轻咬住龙绯云的耳垂,“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好不好?我会温暖它。你的恨,你的冷,都与我分享。再不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
“此后,你的心中有我,我的生命中有你。”
龙绯云身子僵住,耳尖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脸上,她反手捏住了凤卿的下巴:“先把嘴松开再说!”
“不松!”公狐狸声音软软,拖着靡靡尾音,如同缠着要糖吃的孩童。嘴唇顺着她的脖颈摩挲往下。
车帘落下,车中的魅香越发浓烈。
他怜爱地吻过她露出的白皙脖颈道:“云儿,我们成婚这么久,是不是该洞房了?”
“你想车震?”龙绯云挑过眉尖,笑得揶揄。想不到古人作风也是如此大胆。
公狐狸睁着水汽弥漫,春雾朦胧的清眸望着她,一副求知若渴“好学生”的模样:“云儿,车震是什么?我们可以试试吗?”
“滚!”
高门府邸赶来听佛讲经的喜事,却以悲剧收尾。龙璧茵坐回了马车哭个不停,谁劝了都没用。
凤琪心情同样抑郁恼怒,难得遇见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女子,却眼睁睁地见她在自己的面前落发出家,再无踪影。
龙英华也坐回了龙家马车,久久没有回音。在这么多宦官世家前丢人倒是其次,他失去了一个女儿,今生能不能相见还是未知,怎能让他不伤心难受?
一边是哭得抽噎的妹妹,一边是愁眉不展的父亲,就连自己嫁的男人都一脸怒容。龙香君急得束手无策。
忍不住朝着龙绯云的马车看了一眼,绣凤描金的车帘随风晃动,隐约能听见里面轻笑般的声音。
极淡的魅然香气从马车中传出,这是凤卿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就引得龙香君失了神。
一阵冷风吹过,正好卷起了车帘,露出了马车中的场景。
素裙红衣交叠在一起,像是秋池寒月间盛放的红莲,糜艳动人。
龙香君已是过来人,恍惚间明白他们在做什么。血液不受控制地涌向大脑,“轰”的一声,脑子像是被锣敲过般一片空白。
她不受控制地下了马车,瘸着腿向他们的马车走去,两腿发软,脚步却出奇的快。
这颗心“砰砰”地跳着,仿佛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蹦出来。
龙绯云靠在凤卿的怀中休息,她这么被一折腾,才发现自己这具身子很是怕痒。方才凤卿用唇摩挲她脖颈间的软肉,差点让她笑岔气。
凤卿见她笑得喘不上气,也不舍得再逗弄她,一只手环住了龙绯云的腰,将自己另一只手臂给她当枕头,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休息。
车帘挡不住寒气,他便紧紧贴着怀中人,为她挡风取暖。
但车帘一瞬间被人掀开了,凛冽的风夹着细碎零星的春雪落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