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两腿颤颤,不停地望着自己的主子。祈求着主子能早些带她走,屋中气氛凝沉压抑,她几乎忘了呼吸。
龙绯云望着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勾唇一笑,这一笑逼得流云不敢抬头去看:“人都来了,就再添一副碗筷吧!”
凤卿却不乐意:“云儿,我只想跟你一同用膳,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
“无关紧要的人吗?”龙绯云声音清浅,懒洋洋地托着自己的下巴。这让公狐狸有了不好的预感:“我记得她是你的妾室吧!”
不顾其他人在场,凤卿就有些急切地想将她搂入怀中。玉容间线条绷紧,他望着龙绯云,有些紧张无措:“云儿你相信我吗?我没有碰过她,她根本算不上是我的妾室!我整颗心都被你装满了,哪里还有一点空隙住进别人。”
凤卿的话,她还是信的。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听他说这样情意绵绵的话,龙绯云不自在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好,耳根不争气地添上了一抹淡红。
这样动人的氛围,偏偏有人不识趣地要打破。
流云眸光闪了闪,她望着红衣墨发,玉冠华颜的凤卿,眼中只余下嫉妒。
“夫主,你之前不是这么与流云说得……”她的名字中也有一个“云”字,每次听到长公子唤龙绯云的时候,她都幻想着是在叫自己。
语意是那般的温柔,清润,宛若是落在夏荷上的朝露。
凤卿低低浅浅的笑了起来,如雨润泽的笑意却冷到了骨头里,他难得将目光落在了柳云的身上:“我与你一共说过几句话?你记得吗?你要是再敢在云儿面前颠倒是非,我现在就让人将你赶出凤家!”
流云不敢再造次,长公子与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未多看她一眼过,更不可能对她温柔以待。
身边伺候的丫鬟多添了一副碗筷,龙绯云看了她一眼,道:“你起身吧,再跪下去饭菜就要凉了。”
蓝儿吓得不敢抬头,她也不知自己主子怎会有这样大的胆子,竟然起身之后坐到了凤卿的旁边。
要知道,正夫人与长公子也是相对而坐罢了。
龙绯云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淡然从容地开始用膳,一点没有吃醋的意思。
凤卿知道小猫儿是生气了,表面上不计较,心里只怕对他恼恨不已了。
他娶妾不过是想堵住凤家长辈的悠悠之口,早知道这个女人如此不安分,他绝不可能将她留下。
屋中的气氛变得微妙尴尬起来,凤卿坐直了身子,连一片衣角都不肯让身边的流云碰到。
“云儿,这是你喜欢吃的菜。”凤卿刚说完。流云就靠了过来,也夹了一筷子菜要送到凤卿的碗里。
龙绯云抬手,指尖的筷子飞出打在了流云的手腕上。她手中的筷子,菜肴散落满身都是。
手腕一阵酸麻,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凤卿望着对坐的小猫儿,眸光暖融,忍不住扬起唇角。忽然发现留下这个女人还有点作用,至少能证明云儿是在乎他的。
龙绯云懒得去看公狐狸脸上的窃喜,而是目光清冷地盯着流云:“我让你过来吃饭,不是看你来演戏的。”
流云捂着自己的手腕,唇角嗫嚅,目光也变得阴暗起来。
“如果不是你帮我离开凤家,对我还算有那么一点恩情,我早该杀了你,将你骨灰撒在云嬷嬷的坟前。”
龙绯云话音落下,流云就声音发寒地笑了起来:“我让你离开凤家再也别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还是你终于看清自己的心,发现自己爱上了谁……”
龙绯云脸色微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管如何,我都是凤家的嫡长夫人。只要我想回来,我随时都能回来,不需要你多言。况且,你与我的约定,我从未答应过。”
流云脸色变得愤怒,还没来得及再开口。
一只绯红绣金的靴子勾过她的凳子,流云就咕噜噜地跌倒在了上。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还没能爬起身子,就听见凤卿清润的嗓音凝着厌恶,缓缓道:“你已经吃饱了是吗?那就离开凤栖斋,这是云儿的住处,你没有资格进来!更没有资格在这生事!”
“云儿是我唯一的妻室,你以后若再对云儿不敬。那就卖出凤家,或是直接从凤家消失!”
蓝儿慌忙膝行到她的身边,将流云扶起:“主子你没事吧?”
天下人都知道凤家嫡长子,温润似玉,谦然有礼,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对自己厌恶至极,再没有忍耐的心思。
流云坐起身子之后,跪在凤卿的脚边,“妾身逾越了,还请夫主责罚。”
“我不是你的夫主,你还是唤我长公子。”凤卿放下筷箸,已经没了用膳的心思,抬手唤来丫鬟:“去给她打一盆水来。”
一盆水端来之后,凤卿示意端到流云的面前。
润泽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在她心头凌迟:“把脸上的妆洗干净。”
跪着的流云心中了然,却还是暗哑问道:“夫主,觉得妾身脸上的妆容不好看吗?”
她原本是人人可以使唤的丫鬟,费尽了心思才能留在他的身边,才成为了他的妾室。如果不再能唤他夫主,自己还剩下什么?还要再变为那个人人可欺的丫鬟吗?
流云望着铜盆水中映出的模样,牵着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也能像龙家大小姐那样,温柔的笑,冰冷的笑……为什么你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龙绯云望着这张与自己极是相似的面容,早已觉得变扭可笑。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原先懦弱的竹丫,谁会想成为她,有她一样的容貌?
“容貌可以相似,但灵魂无法模仿。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人可以复制。”龙绯云轻声缓慢道,这句话像是冷水从流云的头顶浇下。
流云盯着水面映照出的自己,不知该做出怎样的神情。
哪怕她有龙绯云一模一样的脸,长公子也未必会多看自己一眼。
让公子倾心的是她的灵魂心性,而非她的容貌。
流云缓缓俯下身子,拘起一捧水浇湿了自己的面容,铅华洗净之后,这张脸再无任何相似的地方,除了一双眼睛。
她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也只是自讨难堪。
龙绯云看了她一眼,给出评价:“你还不算是愚蠢至极。”至少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所以这才是凤卿留下她,还让她成为妾室的原因。
流云站起了身子,已恢复了恭敬之态:“妾身今夜多有得罪打扰,还请公子夫人慢用。”
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她知道自己费尽心思也不可能插入他们其中,更不可能代替正夫人的那份宠爱。
从头到尾她只是道影子,被利用的影子罢了。
流云回到自己住处,却在门前遇上了一位想不到的人。
月辉镀在银鼠的斗篷上,来人手中提着一盏防风灯,像是引路的冤魂一般在她的门前徘徊。
只是她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见到她回来,来人掀开了斗篷露出了一张苍白消瘦,带着若有若无怨恨的面容。
蓝儿被她吓了一跳,仔细去看才吓得赶紧行礼:“见过二夫人。”
流云没有行礼,对她的到来还是有些诧异:“二夫人,这是凤华院,您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你去见他了是么?”龙香君提着防风灯缓缓走近,压抑的声音像是刀从骨头上刮过,叫人听着难受害怕。
她像是无主的冤魂,达不成生前的愿望,在人世间作祟徘徊。
“还被他们赶出来了,呵呵……”龙香君发出怪异的笑声,盯着流云额头间擦破的皮。
流云用手遮了一下额间的伤口,不自在问道:“二夫人你半夜前来,就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当然不是!”手中的防风灯随着龙香君的动作,微微摇晃,灯影照亮斗篷下的绣花鞋。她缓缓走近,苍白的脸越发显得单薄狰狞,“你恨她吗?这个贱人独霸了宠爱,让我们一直煎熬痛苦……”
流云惊愕不定地看着龙香君:“二夫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疯了是不是?”
“你是二公子的夫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龙香君却不以为意,甚至放声笑了起来:“我是疯了,我一直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吗?我不爱凤琪,不爱任何人,我只爱他,只想得到他!”
一串泪珠从龙香君苍白瘦削的脸上滚落,她漆黑的眼瞳里注满了恨意。
“你也爱他不是吗?”龙香君冷声嫉妒问道。
流云望着她没有说话,跟一个疯子没有任何好说的。流云唤来了蓝儿准备进屋。
龙香君提着防风灯挡在了她的面前:“不许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恨她,我也恨她,咱们联手如何?只要龙绯云死了,凤卿就会爱上别人,说不定就能注意到我们!”
流云盯着她,不可思议地问道:“龙绯云是你的姐姐,是龙家的嫡出血脉。这样的事情你当真做得出来?”
“那贱人不是我的姐姐!”龙香君握着防风灯的手在颤抖:“她就是个野种!根本就不是我们龙家人。就算她是我姐姐又如何?她抢了我想要的一切,我必须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