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都点头了,这事情还能有假?”琴夫子一脸冷沉,重重一甩衣袖,用尖刻的声音痛斥:“这样蛇蝎狠毒的人,怎配留在龙家!当年的金龙女将怎会生下她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一道幽幽的声音,似清冷的夜风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我是畜生,你们这些在后背妄论之人,又算是什么?”
龙绯云提着水桶不紧不慢走来,身后还跟着清安,清安手里同样提着一桶山涧清水,显然没想到三位夫子会如此评价龙绯云,用上了最肮脏难听的词汇,与平日里谈艺论道的清高模样判若两人。
清安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至极,但他前面的人却似风轻云淡,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的诋毁咒骂。
“龙……龙绯云?”龙璧茵陡然回过身子,像是见了猛虎一般,一惊一跳,吓得躲到了三个夫子的身后。
“四小姐若是说得都是实话,见了我为何这么害怕?”龙绯云放下木桶,捏了捏手指,做热身运动。
龙香君同样一脸的慌乱,也如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遇上了要吃人的猛兽。
“龙绯云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妹妹和兄长的?”琴夫子一直将龙香君视为得意门生,护犊子般,将龙香君挡在了身后,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月光下走近的单薄身影。
“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欺凌手足,说你是畜生又有何错?”琴夫子没有吃过亏,往日一直自视清高,哪怕是龙家的小姐公子都要对她毕恭毕敬,这会直接对龙绯云痛骂出声。
龙绯云轻轻拍掌心,笑意极冷,“夫子说得不错,人本就是从畜生进化来的。茹毛饮血,互相残杀。诸恶莫作,来生才能免堕畜生轮回之道,那我问你们,你们有谁是纯善之人,怜悯苍生,一件恶事都未做过?”
琴夫子目光阴沉,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画夫子清寒道:“人无完人,哪有纯善之人。我们是凡夫俗子,当然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但龙家大小姐你……”
龙绯云扬唇,目光寒锐如刀:“你们非仙非佛,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自诩清高出尘,旷世白莲,实则都是一样!若要换个处境,我也能高高在上,笑看你们这些人为了活着,用尽心机手段,可悲可怜。”
“坐着说话自然不腰疼。”龙绯云鄙夷地收回目光,轻轻莞尔,“其实你们连坐着说话不腰疼的资格都没有,没了龙家,你们都得流落民间,我还真想看看你们能出淤泥不染到什么时候。”
棋夫子是老学究,最是吃软不吃硬。一听龙绯云的威胁、诋毁,立马火冒三丈,“你不过是小辈,怎敢顶撞我们!要不是当年金龙女将再三拜请,你以为我们稀罕来龙家教书?你不知感恩,还敢出言不逊,我真要去见一见你父亲,当面质问他才行!”
“这位夫子既然不想留在龙家教书,我也不勉强,请吧!”龙绯云指着私塾的大门,“你在龙家辛苦这么多年,我也不会亏待你,给你高于一般私塾先生两倍的工钱。一旦离开私塾大门,夫子就是布衣平民了,还没有资格去见我的父亲。”
棋夫子被她气得捂着胸口,“你……你!”
喘不过气的震怒模样,吓得画夫子将他搀扶进了屋中休息,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
屋外龙家三姐妹心有惶惶地站在琴夫子身后,她们本以为能请四位夫子好好给龙绯云一点教训,没想到反而是龙绯云将这几位夫子“教育”了一番。
眼下就只剩下琴夫子一人,望着月光下清冷带笑的少女,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直冲她的脑门。
这样的惧意,只有当年初见金龙女将时才有。
她从沙场征战归来,哪怕一身女装,也掩盖不了满身的凛然杀伐之气,论容貌她或许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只有站在那里,任何人的第一眼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却无人敢去直视她的面容。
要说当年的女将是王朝的耀阳,她便是清寒莫测的月,身上的气息亦正亦邪,不推崇善,也不会堕入恶中。
瘦弱的身体内像是藏着无比强大的灵魂,任何人都有畏惧,她却似没有。
她便是这般信马由缰,将所有的规则,道义全都踏碎。除非能够比她更强大,不然所有人都只能成为她抓下的猎物。
身后房间的门从里面推开,周围的风才似流动起来,琴夫子舒了一口气,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书夫子对她们道:“大公子的手,我已经推正回去了,并无大碍。”
龙家三姐妹松了一口气,龙香君一眨眼睛,又扑簌簌地落下了泪。
有书夫子撑腰,琴夫子的胆子又长了回来,“龙绯云,你还不进去向自己的哥哥道歉!”
龙绯云笔直地站着,纤长的睫毛下,赤瞳如同一片血海,她轻笑,“跟他道歉?他不配!”
“你说什么?”琴夫子眉头一拧。
龙绯云望着琴夫子一笑,“夫子为人表率,却出言不逊。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琴夫子脸色微变。
月光下裙展如花,龙绯云已来到了琴夫子的面前。
书夫子看着虽胖,手上功夫却不慢,一下挡下了龙绯云的出招,“大小姐好俊的身手!可否让老夫领教一番大小姐的分筋错骨手?若是赢了,大小姐便息事宁人。”
分筋错骨是军队中必学的擒拿格斗术,分上下盘,和大小擒拿。
放在古代有种更奇特的叫法,“沾衣十八跌”,比得就是对人体构造的熟悉,出手脚速度的快慢。
只要碰到衣角,便能缠身锁骨,身上******关节在他们手中都可拆卸,想让你怎么跌,你就得怎么跌!
“若是你输了,该如何?”说话间,两人手已交叠,你来我往,太快的速度只能看见虚影,须臾之间已过了十几招。
胖夫子一笑,手腕翻转,手臂如蛇般缠上龙绯云的胳膊,一拉一转之间,就想卸下她的肩胛骨。
“我若输了,我便代替其余夫子,向大小姐赔礼道歉。”素衣一转,墨衣追上,两人已来到私塾庭院的中央。
上盘相对,下盘相踢。手来脚往,六合归一,抓拿化打,每一个技巧都被运用到了极致。
“这可不行!”龙绯云翻转灵巧的手心穿过胖夫子的脑后一转,便想捏住他的后颈。
纤细的手像穿堂而过的飞燕,又像是半开的白兰花。
“出言不逊的人是琴夫子,我只要她向我赔礼道歉。”两人相对,手腕互握,互相牵制。
平手间,龙绯云赤瞳微挑,一笑生辉,下盘错腿分步,硬是逼得胖夫子松开了她的手。
轻灵的素裙在空中三转,凌空折腰,优美落下。
胖夫子微眯起眼睛,不敢再掉以轻心,道:“那也待大小姐赢过我再说!”
“夫子可知分筋错骨手的最高境界是,千叶藏花。”龙绯云落地后,手腕一转,摆出极其优雅的兰花指。
四洲中能习武者寥寥无几,能得一门绝学真传者,更是屈指可数。书夫子也是从一本古书上学得分筋错骨手这门武绝,原以为天下间无人再会,没想到龙家大小姐竟是高手中的高手。
古书上都未曾记载过“千叶藏花”这一武功招式。
胖夫子抬手,脸上笑意不散,“愿见其详。”
她内力比不上这些高流武者,但在格斗进攻技巧方面,她受过最专业的训练,不管是反应还是速度、力量,在CIA的特种部队中都是顶尖的无双存在。
太久了,她没有再遇上对手!
在书斋屋檐下已聚满了人,就连心性高傲的棋夫子都忍不住来观战。
龙薄天自以为自己天资出众,武教教的一招半式,他都能很快领悟,但不得不说,分筋错骨这样全凭技巧的武功,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招一式快准,如蛇扑咬,如蝎针刺落,胜负只在一瞬一眼。
如果不耗内力去放慢他们的招式,他几乎连他们的出手都看不清楚。
龙家三姐妹就更不用说了,只听见衣带掠过的风声,手脚相对的撞击声,剩下的皆是两人出手的虚影。
她们可不管这武功有多精妙,高手对决有多难得一见,她们唯一想的,便是让龙绯云输,灭一灭她的傲气,让她在四个夫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想不到龙家大小姐武功如此之高!书夫子都未必是她对手,书夫子博览群书,怎能败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下?”棋夫子说话字正腔圆,古板得厉害,宛若说书。愤懑不平时,倒让人觉得好笑。
画夫子倒是叹息了一声,“自古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忘了当年金龙女将是如何石破天惊,她的女儿如此,也不让人意外了。”
此言一出,让一直出言不逊,瞧不起龙绯云的琴夫子,都安静下来。
他们对当年的金龙女将抱有多大崇敬,就对现在的龙绯云抱有多大的敌意与不屑。
只因当年的金龙女将光芒实在太过耀眼,所以他们永远无法接受她后人的平庸与不足。
这么看来,或许是他们错了,金龙女将的亲骨肉,或许比她更加的天资卓越,更加的光芒夺目。
风声起,清月临空。
素手一转,指尖变换如闭紧的兰花,速度并不快,击向了胖夫子的胸口。
胖夫子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她的双手,素手来到他胸前的那一瞬,兰花似开了。
变化从指尖起直到手腕,再到手臂,最后素衣在他身边翩跹旋转,招招似影,快若流光过隙。
快极却又慢极,演绎了兰花从枝头打苞到落下的每一个瞬间。
龙绯云站定,指尖依旧捏着兰花指,赤瞳波澜不惊望着眼前的胖夫子缓缓倒下,收回了手印,垂于素色衣袖间。
十八关节都被“千叶藏花”打了三遍,总共五十四式。若龙绯云真要下狠手,他此刻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胖夫子倒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却是大笑,“承让了!千古无同局,英雄出少年。龙家大小姐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也多谢大小姐手下留情!”
私塾庭院中一片安静,这一回刮目相看的不止书夫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