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四月份相较于国内的四月份，还是有些冷的。
下飞机的时候，乔安刚刚睡醒，奶白色的小脸上都带着点兴致怏怏的神色，柔软无骨的小手抓着简予阳的衣服一角，有一步没一步的跟在简予阳的步子往外面走。
——乔安，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和小宝宝一起生活好么？
昨晚，简予阳收拾完东西，看着行李箱里面乔安干净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摞在一起的样子，眉眼里面闪过了一丝怅惘，但更多的却是温和的神色。
他走到床边，抱住困得直点头的乔安，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轻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困……”
乔安任由简予阳抱着自己的身子，脑袋顺势一歪，磨蹭了两下就在简予阳的怀里找到了个让她觉得舒服的姿势，随后含糊不清的说着困。
简予阳伸手拍了拍乔安的后背，薄唇凑近乔安的耳朵，张嘴含住，低哑开口，“以后，乔安，你就只有我了，而我，也只有你了。”
一直趴在地上的小茉莉在听到简予阳的声音后，也焦急的扑楞着小短腿，小跑到简予阳的脚边，卖力的扒拉着简予阳的西装裤子，“呜呜呜——”的小声叫着。
那种急躁又不断低叫着的样子，像极了害怕被简予阳丢下的孩子。
简予阳侧眸，扫了一眼一直抓着自己裤脚的小茉莉，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怎么就忘记了，家里还有这么个缠人的小东西？
自从庭审结束，小茉莉就被乔媛送来了公寓，说是不愿意照顾这么个事情又多又烦的小玩意，可是简予阳心里却很清楚。
乔媛大概是……希望乔安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不会觉得寂寞吧？
……
“狗……狗……”
刚刚走到出口，乔安就突然停住了自己的步子，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抓着简予阳的衣服就开始急急的开口。
可越是开口，表达的内容就越不清晰，到最后，摸不准简予阳听懂自己的话没有的乔安几乎都快急哭了出来。
“小茉莉还没有办好手续，所以不能一起跟来，下周它就会被送过来。”
简予阳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乔安的手，浅声抚慰道。
“我乖……乖……”
乔安像是放了心似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抓着简予阳的衣角，呆愣愣的站着。
看着乔安星白色的头皮，简予阳微薄的唇瓣不自觉的抿了抿。
自从得了癔症之后，乔安的语言能力就开始下降，很多时候，一句话要断断续续说好久，甚至说出来的话只是重复的叠词，根本没办法正确的表达明白自己的心情。
手机开机，连上机场的网络没多久，就跳出来了简辰轩的微信头像，是一条信息。
——律师和协议是什么意思？
简予阳淡然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单手回复了一条，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简氏的未来需要你。
回完消息之后，简予阳便将手机按灭放到了口袋里面，不再去看。
他拟定的协议是把在简氏自己能够继承的一切股份都给简辰轩，律师去简辰轩那里也只是硬性的要求简辰轩承诺以后不要再做出伤害简氏的事情而已。
简氏耗费了简震多少心血，简予阳不是不知道，而简辰轩对简氏又抱有什么样的心思，简予阳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在彻底的离开中国前，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出了机场大厅，简予阳弯腰去搬行李到车上的时候，乔安还是死死地抓住简予阳的衣角，不肯松开，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简予阳将行李放上车后，扭过脸，大掌下滑握住乔安的手，将乔安送到车里后，这才抬头对着司机用流畅的语言对话，告知地址。
瑞士这个国度给简予阳和乔安留下的印象并不算美好，那间别墅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到现在都还让人记忆犹新，不过……
简予阳扭过脸，审视着乔安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样子，突然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这里，是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想带乔安来的地方，是他们爱意萌发的开始。
……
国内，乔家大院。
灯火通明的夜晚，总是衬得后院这边特别的安静。
庭审结束，乔老太太再没能回来。
乔安意识不清的跟着简予阳去了瑞士，李翠荣自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一蹶不振，决心吃斋念佛，再不管这些凡人俗事，所以，乔家暂时交由乔媛来管理。
“陆少爷，二小姐说，您随意。”
乔叔举着手机站在陆湛的身侧，看着他半蹲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那一片草地的时候，微微蹙眉解释道。
“嗯，好，帮我转告她一声，我弄坏的草地，会负责重新规整好。”
陆湛是半个小时之前赶来乔家大院的，而乔媛刚好在应酬没有回来，偌大的家里只有在二楼专心念佛的李翠荣和正在打扫院落的乔叔。
顿了顿，陆湛看着自己身侧投下来的阴影，微微抿了抿唇瓣，低声道：“乔叔，你进屋里去就好，我就是想找点东西，找到了，我就走了……”
“陆少爷，您找什么东西呢？我帮您找……”
乔叔举着手里面的灯，看着陆湛专心摩挲着地面的样子，有些困惑的开口。
他不明白，大小姐已经跟着姑爷走了，为什么陆湛还要出现在乔家大院，对这一片几乎没什么生气的后院摸索半天，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掉在这里了？
“不用，那东西啊，只有13岁的乔安和14岁的陆湛才能找到。”
陆湛冲着乔安微微笑了下，随后直白的拒绝了乔叔想要帮着一起找东西的好意。
“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乔叔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心里也清楚陆湛是在找跟乔安有关系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将手里面拿着的灯放在一旁的小树上挂住，帮着陆湛照明后，这才离开。
“是这里……”
陆湛拿着小铲摩挲着地面上的纹路，视线在大树和自己之间估算着距离，在约莫着差不多的地方，重重的将小铲伸到了土里面去。
“嚓嚓嚓——”
伴随着小铲挖土的声音，在一片柔和的橘色灯光下，陆湛恍惚间又回到了跟乔安分别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寂静，也是这样……温暖人心。
——大瑜，你在做什么？
那时候，陆湛也是这样蹲在后院的树下面挖坑，从客厅里面寻着陆湛出来的乔安就半蹲在他的身旁，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一脸好奇的看着已经挖出形状的小坑。
陆湛挑了挑眉梢，丢下手里面抓着的小铲子，塞到了乔安手里一个小木块，又递给她一支黑色的马克笔，一脸雀跃的催促道。
“快快快，在上面写下你的愿望，十年后能够实现的愿望，然后我把它埋起来。”
乔安抓着手里面的马克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陆湛，瘪着嘴巴问道：“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写，你为什么不写？”
“傻瓜，我也写，嗯，十年后我们再打开来看，看彼此的愿望是什么，在这期间，谁都不许耍赖偷看，偷看得人一辈子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陆湛便背过身，抓着手里面的马克笔一脸认真的在小木块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十年之后能够实现的愿望。
——十年后，一定要把小媳妇乔安娶回家！
乔安见陆湛背对着自己神神秘秘的在写着什么，自己也赶紧转过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陆湛防止他偷看，一边笑眯眯的在木块上写下了自己的小秘密。
等两个人都写完的时候，陆湛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被乔安用手牢牢遮住的木块，有意无意的开口问道：“你写的跟什么有关啊？该不会是希望你以后天天都能吃巧克力吧？”
乔安的牙齿不够好，牙疼那更是家常便饭，安宁和乔峰总是会限制乔安吃巧克力的数量，所以，能够每天吃巧克力对那时候的乔安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乔安按紧了自己的小木块，瘪着嘴巴，反驳道：“才不是，我的愿望最伟大了，比你的愿望还要伟大很多倍，嗯，很多很多倍！”
陆湛斜了一眼乔安，不想再去争辩，只是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盒子，对着乔安道：“是是是，你的愿望最伟大了，好了，现在把小木块放进去，我要填土了。”
乔安搓了搓手，一脸期待的看着陆湛将小盒子封上，然后埋到了土里面，小脸上满是兴奋地神色，她扯了扯陆湛的袖子，开心地说道。
“我们说好了，十年后，彼此交换愿望，谁都不能提前打开。”
“嗯，说好了，谁也不能提前打开。”
……
“找到了……”
小铲子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盒子时顿住，陆湛挑眉，眼眸里面闪过了一丝光芒。
他丢下铲子，将盖在盒子上面的土扒拉开，然后解了盒子的封条，拿出了里面的小木块。
两块小木块并肩放在了一起，虽然经过了十五年的尘封却依旧如初。
陆湛伸手摸索着那木块的纹路，然后将属于乔安的那个木块翻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映出了乔安清秀的字迹——我要跟大瑜永远在一起。
陆湛目光沉静的看着上面简单的几个字，略微有些出神。
13岁的乔安最大的梦想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巧克力，而是……
要跟陆湛永远在一起。
原来，她那时竟是这么想的吗？
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陆湛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低下头，苦涩的笑了下，他将乔安的木块重新放到了盒子里面，又从口袋里面拿出了自己新写下来的木块放了进去。
封盒，埋土。
一切步骤都进行的简单有序。
“小媳妇，这次没能等到你跟我一起来交换小木块，是我食言了。”
陆湛伸手摸了摸刚刚埋下小木盒的土地，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温和的神色，“所以，29岁的大瑜，又重新写了新的梦想给你，等你好起来的时候，要记得来看啊。”
“……”
空气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挂在小树上的灯随着夜风的吹拂一晃一晃的，恍惚了陆湛的眉眼，也模糊了陆湛那颗逐渐沉寂的心。
29岁的陆湛，最大的梦想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一句早就该送给乔安的话。
——乔安，祝你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