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彤彤也在忙着出摊位，中秋快到了，她正忙着将一把把红红的炮仗往外摆着，肚子上堆起来的游泳圈让她弯腰略显吃力，但是肉肉的双手忙起来倒是麻利得很。阿正早已成了她记忆深处泛黄的一页，现在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希望每天都能多卖一点东西，让家里的生活好一点，哥哥吉凯在外地上大学的费用给家里带来了较大的负担，吉叔叔和吉阿姨也在路头的集市里面摆摊卖货。
集市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鱼龙混杂，时常也会有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在人缝中探寻，为了食物遭到商贩的斥责驱赶，和人一样，也在忙着活下去。
路头艾民桥下，赵婶的水果摊上各样的水果更加水灵新鲜，尤其是新摆出来的石榴，大大的石榴剖开后露出的籽儿红里透白，一层挨着一层像是要挤出水来似的。桥上往来的人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拎着大包小包地往回走，大都在为了过团圆节忙碌着。桥上那个裹着破布烂衫的傻子扶在栏杆旁，看着桥下那装着白花花盐粒的船队，踢踏着脚，脚上还穿着两只不一样的但都破得露着脚趾的鞋，还时不时地挥着脏兮兮的手乱指，长长的指甲里满是黑泥，好像和船上的人在喊话似的，实际上根本就无人搭理他。这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浪到了艾草镇，在艾民桥下的桥洞里生活，不说话的时候除了身上脏点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可是疯言疯语起来叫着还挺吓唬人的，镇上的人一般都绕着他走，但是街上卖饼的麻奶奶偶尔会给他几块饼，还有赵叔也会和他搭话，有时候也会给他一些烂了的卖不出去的水果，傻子会傻呵呵地拿着食物藏进洞里。
桥下的河水静如碧玉，上面停着运盐的船队，一只窄窄的木板从船上通向岸边，木板上有时会跑过肚子上围着一圈方块泡沫的小孩。在船边洗衣服的少女卷起高高的裤脚，黑黑的脸蛋上一双汪汪的眼睛像河水般透明，举着粗粗的木棍敲打着船板上的衣服，身旁的小黄狗时不时地向着集市街叫上两句，好像也想去街上凑凑热闹，船头上的小国旗与岸边的垂柳一起摆动着，万绿丛中的这片红还挺惹眼，木船上堆起的盐堆在阳光下泛起了白光，白如雪般得耀眼，煞是好看，河两岸的艾草也不甘示弱，掌形的叶子随风起舞着。
“姐姐，十五的月亮是不是因为太亮了，所以都看不到几颗星星啊，麻奶奶家的芝麻饼好香，甜饼都比月亮圆。”小艾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手里拿着糖饼，木佳在热气蒸腾地厨房里面做着晚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何况明晚才是十五，今晚的月亮当然圆不过饼。艾夏在外面玩到现在还不回来，爸今天心情不太好，等一下他又要看爸的脸色了，搞不好还要挨顿揍，小艾你去孙飞家看看，叫他回家。”
“艾夏又不是小孩子，大姐你干嘛操那么多心。”
“爸如果发火了，你心里会好过吗?”大姐的这句话一下堵在了小艾的心口上，为了避免晚饭前的火药味，小艾咽下最后一口饼后跑了出去。刚出家门，就看到对门彤彤家满屋的温馨飘了出来，原来是吉凯回来了，一家人正围坐在盛满鱼虾肉鸡的饭桌旁谈笑风生，平时大嗓门的吉阿姨脸上堆满了笑。小艾看到里屋里吉凯的背影，好像长高了点，瞅了一会儿便跑出去了。
果然，艾夏在孙飞家看着动画片，被小艾不情愿地叫了出去，一溜烟地跑回家了，嘴里还喊着动画片三个火枪手的台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到家后，艾爸爸正在门店前将一块块绿色的木板门合起来，艾夏看见爸爸便立马放轻了脚步，趁着爸爸转身的功夫溜了进去，小艾此时真想大叫一声，让爸爸识破艾夏的诡计，但还是配合着艾夏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家了。
“姐，我看见吉凯回来了，明天正好也是星期六，这个中秋节来得真巧。”小艾躺在床上，翘着脚，随意地翻着书本。
“巧什么？每年中秋还不是一样过，明天中午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不知道今年叔叔会不会回来过节。”
“应该回来吧，去年他就没回来过中秋呢。姐，你说上大学后人是不是会变得聪明啊，我今天看见吉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没读过大学，不清楚，再说了，你和人家话都没说一句就说人变了？”木佳眼里掠过一丝哀愁，当年高考失利一直是木佳心里的伤疤，至今还会隐隐作痛，所以她更希望小艾能够考上大学，延续自己的梦想。
“艾木晨，只有你自己进入大学的校园，才会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从别人身上看到的那只是别人的东西，不属于你，也许大学的生活真的会让人变得聪明，姐希望你可以自己去体验。”
小艾发觉大姐的口气变得生硬起来，望着正在缝补衣服的木佳笑着说：“大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但我会全力以赴，也算是替姐姐体验一下。”自从小艾接触到“全力以赴”这个词，她便喜欢上了它，莫名地喜欢。记得小学的时候，每逢大考前总会被人问道“这次能考多少分呀？”小艾的心里就会嘀咕起来，“我要是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大概都用不着去考试了。”当然，这话是在心里说的，直到学会“全力以赴”这个词，小艾对这样的问题才有了明确的答案。
木佳抬起头，望向小艾，微微笑了笑便继续低头做活。此时小艾的心里正在想着另一件事情。她想着吉凯那个高高的背影，想着看见他时身上独有的书香气息，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和他说几句话，哪怕是简单的寒暄，可是她却不敢帮这个想法告诉姐姐。窗外的月光渐渐漫开，小艾带着少女那股懵懵懂懂的情愫进入了梦乡，弯弯的睫毛覆盖在闭合的眼睑上，粉嫩的双颊透着香甜的气息。
这个中秋节很平淡，叔叔还是没有赶回来，午饭的时间往后推了又推，奶奶在巷子口望了又望，虽然爷爷奶奶表面上很平静，但小艾看得出，他们很希望见到自己的小儿子。
夜空中挂着的那轮圆月格外明亮，是为了照亮回家的路吗？小艾心里想着，童真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月亮，那个翘着马尾的身影被投射在墙上，小艾对着影子用手摆起造型来，使墙上的影子幻化成小动物的模样，那是孙叔叔教会她的手艺，自己竟然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渐渐地起风了，小艾正打算进屋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从五峰峦方向传来的一声长长的嗷叫声，模糊、浑浊，她以为是哪家狗拉长的叫声，但又不像，它是那样的特别，像是动画片里草原上悠长的号角声，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小艾想要细听第二遍时，一切却又归于了平静……于是，没多想便进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