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自在山庄,易风在屋内看吕阳送来的各赢者分局送来的手书,阅读完毕,确认他想杀的那些人的近况和江湖各门派的动静之后,放下手书,才能端起茶杯,他喝了一口,略有些出神,武林盟最近没有什么动静,除了暗卫训练的更密集一些,不过,这也代表,欧阳廷未必会真等得了一年,秦用亲自布的阵法与机关,这个自在山庄,再过三个月,相信欧阳廷也发现不了,可是欧阳廷毕竟不能等闲测之。还有,武林盟没有剑少的任何消息,他的人也把剑少的踪迹给跟丢了,毫不奇怪,归云生若是没有些手段,当年天魔教主点一子也不会想请他去天魔城。
已经两月有余,他们应该已经在天魔城安身,可是,剑少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他预期不了,他救剑少是凭本心,可若是有一天……
算了,真来了,再说,易风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他下意识准备用左手去拿茶杯,才发觉又错了,数不清几次了,易风笑叹,真是长不了记性啊!
少了一只手,其实没有多少不方便的,疼痛过了之后,他已经习惯少了一条手臂的躯体。
他收好手书,走出门去。
庭前夏花开的正欢,祖儿移来一株葡萄树,和莫幽月正在那里栽树,易风坐到门口的竹椅上,说道:“好像已经过了种树的时节了。”
祖儿抬起沾满泥巴的手,笑道:“秦老前几天走的时候,我问过他了,他说用心种,这时候也一样会活的很好,你给我点信心好不好,我还想搭个花棚,明年可以在葡萄架下乘凉呢!”
易风笑道:“嗯,祖儿种的,一定可以长得好,月色好的晚上我们还可以吃葡萄赏月。”
“嗯!”祖儿带着鼻音的应答说不出的软萌可爱,易风笑了。
满院青树,清晨的阳光透过发亮的树叶变成斑驳的清影,让易风原本因为大漠风沙磨砺而显得沧桑的脸有了更多生气,冷毅的五官也柔和了一些。
莫幽月见树已种的差不多了,便洗了手过来帮他梳头发,纤细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耳朵,有些痒痒的,易风轻轻伸手搓了一下。
莫幽月道:“等伤口不再溢血,我给你把头发洗洗吧,天热了有味。”
“嗯。”易风很自然应了一声。
头发束好了,莫幽月问他,“要喝水吗?”
易风失笑,拉了旁边的竹椅道:“坐吧,我只是少了一条手臂,还没到要人服侍地地步。”
葡萄树苗栽好了,祖儿提着小木桶要去洗手,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天空碧蓝,澄静的让人窒息。
莫幽月坐到他身边,笑道:“中午想吃什么?”
自从那天把米粥煮成半生半熟的米饭,祖儿看着灰头土脸的莫幽月,终于不再敌视她。
易风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莫幽月便把目光移到了满院花树之间,良久,回头笑道:“不想说吃的,那就来说说你的故事吧。”
易风笑道:“其实是个很烂的故事,但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又烂又惨的故事。”
莫幽月笑道:“三年,我不知你已经如此豁达了。”
面对莫幽月的调侃,易风叹气,“哪里豁达?豁达就不复仇了。”
莫幽月笑道:“这若真只是一个复仇的故事,确实有些烂。”
易风没有反驳,道:“我是叶雄之子,你相信吗?”
“我相信。”莫幽月点头。
易风愣了愣,想反问,如果你父亲说我不是,你还相信谁?可是这种问题,他自己都无法回答,何必让别人做选择?这个别人还是自己最深爱的人。
回忆美好的往事是件有趣有爱的事,可是回忆悲惨到梦都不愿梦到的事,显然不是多愉快的选择。
可是莫幽月既然跟他走了,那么,她有权知道这些,不论她的决定是否会影响到后续的事情。
“十一年前,魔鹰和武林盟同时出手,杀了我父母及族中老少,天行宫一百多人,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巧合,但两边的人都意外于对方的出现,应该不是巧合,可他们没有和对方动手,让我觉得说是预谋也不是不可能。”
纵使已猜到些什么,莫幽月仍有些不敢置信,“江湖传记里有许多意外,让故事的主人公得以活下来长大报仇,可是,魔鹰与武林盟不可能犯传记里的错误,放过你们兄妹。”
易风继续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母亲在别人刺了我一刀之后,用一根金针刺入了我后脑,他们或许以为我母亲那样做是为了减轻我临死的痛苦,也或许是因为他们迟早也是要将整个天行宫都烧掉的,也可能是我天行宫的人反扑之下也很棘手,总之,所以没有补刀砍下我的头,我母亲那一针让我昏死过去,之后,就是被火给热醒了,身边的人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我爬出死尸堆,在井里的铁索上挂了一天,火烧的差不多了,我就此活了下来。所以,没有意外。”把铁索缠在身上,挂在井里,不知时日,身上的刀口还在不停滴血,他不想向莫幽月细述那比一生似乎还要漫长的一天,但,是的,没有意外,一切存活下来的人,都是有理由的。
“至于我妹妹,你应该知道了,魔鹰没有杀她,冷壁秋起了怜悯之心,他们也曾想利用她。”易风不想告诉任何人真的妹妹已经死了,如果真的是传记里的故事,妹妹也在某一处活着,多好。
“我母亲那一针封去了我的记忆,却封不了求生的本能,我逃出天行宫不久,伤口就化脓了,”躺在一个别人遗弃的破房子里,高烧不断,身无分文可以请医,老鼠夜里把他当死人一样咬,“然后,遇到了君无名,他救了我。”事实上,君无名没有救他,君无名是杀手,不是传说中的菩萨,如果他愿意帮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必须显示出他有被帮的价值,所以,这是另一个并不好听的故事:为了活下去,易风用火烧红铁棍烙在了化脓的伤口上,忍着巨痛,挤出伤口深处的脓,吃掉那些啃他的老鼠,伤不再恶化,至少,高烧退了,就在那时候,被风雨坞追杀的一个人躲进了易风住的破房子里。
毫无理由的,那人就要杀了易风,如果他知道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会给他带来死亡,或许他不会贸然出手吧!
易风杀了他,在暗处看的很清楚的君无名救了易风,这次是真的救,因为杀死那个人之后,易风是真的濒死了。
“然后,我成了风雨坞杀手,后来就遇到了你。”他看着莫幽月微笑。
莫幽月眨眨微涩的眼睛,“真傻啊,居然还笑得出来。”
“再后来,遇到了燕九违,他认为我是叶雄之子,带我找到了秦先生,把那针金针取了出来,然后我慢慢记起了过去。”取那根金针时的疼痛让他连一句都不想在此停留。
莫幽月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母亲,知道封印之术?”
“我母亲名讳青黛。”
莫幽月道,“青黛是一种药,难道令堂与药王派有渊源?”
易风道:“我外公是秦老的师叔。”
原来如此,莫幽月又道:“可是,武林盟为什么要杀叶伯伯?”
“因为叶雄曾经号召武林盟灭了九嶷山魔鹰门。”
“这只能解释魔鹰门那天参与谋杀的动机。”
“因为,叶雄知道自己错了,他错信了他结义兄弟欧阳廷,以为潇湘女侠真的被张云杀害,以为浣花山庄真的是张云所灭。”
“不是吗?”莫幽月手心有汗。
易风道:“斩剑少那天,你有没有发现,欧阳廷和张云很像,不细看五官,只论身形气质,很像不是吗?”
“你是说……”莫幽月霍然惊起。
“吕叔叔与神家顶主夫人姚文是师兄妹,姚夫人便是被欧阳廷杀害,吕叔叔救走姚夫人,但很快就死了,他只能将师妹匆匆火葬,却被欧阳廷先发制人,落下了个奸杀姚夫人的罪名。”
莫幽月久久未语,她有许多的疑问,“你为什么如此相信吕阳?”
“是吕叔叔一手将赢者开至江南塞北,他不缺钱。他若要名或权,改名换姓之后,以他的能力手段也都非难事。当然,这只是我后来的想法。真正的原因是,吕叔叔主动找到了天行宫,自缚于案前,请叶雄为他主持公道,还他清白,只是当时,九嶷山一役之后,欧阳廷的声望已经逼近叶雄,为了清剿魔鹰门,人们几乎陷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境地,叶雄有感于吕叔叔的坦荡,便暗中调查,一查之下才发现当年的九嶷山一役疑点重重。
叶雄有心复查,可没有谁能接受复查的结果,难道当年参与九嶷山一役的武林正道便会全数沦为偏听偏信草菅人命之徒,谁愿意把自己抹黑?威信与声望对一个门派何其重要?一旦复查,便是将整个武林正道的威信与声望毁于一旦,若到那时,正消邪长,江湖****,无辜死伤者又将何其众?叶雄几夜不眠,煎熬至极,最后我母亲帮他下决断,复查九嶷山一役,消息是秘密送出的,送至当时参与九嶷山一役的武林正道。可,回应他们的,是灭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