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曹语珠惊恐地掩住了嘴巴。
徐一恒怔怔看着自已胸口那柄薄薄的泛着寒光的袖剑,胸口起初冰凉,渐渐有痛意漫延直抵四肢百骸,脸上渐渐有颓然的笑意,“易风,我始终不认为我看错了你。”
易风收剑,徐一恒慢慢弯身,以手支地,才没有摇晃着从高台落下。
鲜血乍隐又现,渐渐将徐一恒胸口的青衫染出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曹语珠顾不得腿软,与柳剑南一起跃上高台,将徐一恒扶了下来,走下去之前,柳剑南狠狠地盯着易风。
易风面无表情,只有心空荡荡而无所着。
剑少道:“正中胸骨,毫无性命之忧,你已手下留情。”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刺伤我。”淡漠的语气里仍可捕捉到一丝黯然。
“当然不可以,我们有三条命呢!”剑少笑。
易风低头看着不远处的离珞,渐渐释然,“没错!”
左手有液体淅沥而落,易风尚不自觉,剑少却看清楚了,徐一恒的血并未沾到易风身上,这是他自己的血,想到离珞说过那天恐怖的绝杀,剑少目光渐肃。
柳剑南扶好师兄,正欲拨剑而起,却有人按住了他。
“我来!”一贯温和的声音却透出丝丝的杀意。
欧阳无非的身影落在了易风对面。
时间在莫幽月身上似乎变得无比漫长,每一个瞬息都是煎熬。她甚至开始羡慕坐在坑底的泥土里却仰着脸看着高台傻笑的女子。
是,内心的自由从来与身份无关,更与容貌无涉,美貌与身份像一把金制的枷锁极其漂亮地将她死死禁锢在命运的铁轮之上。
高台之上,易风与欧阳无非相对相峙。
黑色的衣服将血色完全压住,即使台上有血,普通人也只会认为是徐一恒的方才流的血。
“你的伤口裂开了?”欧阳无非淡淡问道。
他也是普通人,只是,他知道易风之前受过的伤,老大的那一刀没有半年哪里能完全愈合,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
易风倒笑了,道:“没错,可是就算如此,你已经站在这里了。”再不至于看到我受伤了就这样下去。
欧阳无非颇有深意地笑了,“你难道不以为,我就是知道你受了那样的伤,与徐一恒一战伤口肯定裂开了,所以我才会来。”
易风依旧笑得云淡风轻,道:“若要感情用事,任何事都盲目打头阵,怎能身为武林盟的指挥者。”
欧阳无非慢慢敛去笑意,“即使你现在已然垂死,我也会补上一剑。”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今天不是那天,那天我可以放你走,因为你至少还在想着阻止归云生杀戮。而今天,你公然与其为伍,是为正义所不容。”
易风摇了摇头,笑意渐渐淡了,“我从来没有要与魔鹰为伍,我只是要救剑少而已。这一点你很清楚,所以,不要给我扣帽子。”
欧阳无非道:“可是你要救魔鹰之子,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易风冷笑,道:“是,那还等什么,出剑吧!”
欧阳无非瞧着他,温和冷定的目光渐渐肃杀。
也许从第一次看见他重伤伏在莫幽月背上的时候他就想要和他决一死战。
也许知道他竟然离开了莫幽月时他就想要杀掉他。
可,那时他是他的朋友。
冷静温和隐忍如欧阳无非,断不会让内心极深处自己都很难察觉的阴暗面来左右自己。
朋友归朋友,敌人归敌人,这之间如何转变,欧阳无非有极明晰的界点。若要手下留情时,他可以帮剑少救离珞。但易风若意图血洗武林盟,他也可以完全摒弃情感。
“我可以插句话吗?”斜刺里响起另一个声音。
剑少似笑非笑,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他从不是说话前还要这样出言询问的谦谦君子,就算今日这样问了,还是透着霸道与冷讽。
两个人闻言也同时看着他。
“易风,虽然我不想死,但并不想让你救,所以你还是走吧,带她走吧。”
欧阳无非沉默不语。
易风却是笑出了声,“这就是你忍了这许久的话?”
剑少不明白易风笑什么,微怒,“是。”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不走,她如何肯走?”易风一边笑一手指向坑底的离珞。
离珞听不到他们说话,只是一味傻笑,若是不明所以的人看了,可能真以为她已经傻了。
剑少愣住……
易风已经敛去笑意,手腕一翻,剑出。
欧阳无非唇角微勾,终于,和他一战。
看台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武林的后起之秀如孙基萧峪等了也不免热血沸腾,更有外围的人磨拳擦掌、引哨呼喊,因为,终于有机会看看这两个一直被放在武林第一美女名字旁边的人到底孰强孰弱。
那年沧月岛的选婿擂台,欧阳无非没有参加,因为莫幽月向他暗示了她喜欢易风,而对他只抱着朋友或是兄长的情感,她并不是怕易风打不过他,她只是确定她不会喜欢欧阳无非,又何必因为这样一个多余的仪式弄得连朋友都再难做?
见过欧阳无非的人都知道他用剑,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剑,他会捡起一起竹枝当剑,他会拿起一条鱼当剑,众人只当他随意,或是武功已至可摘叶做剑的境界,却从没人想到他不用剑是因为——很少有人值得他拨出他的剑。
此刻,易风已经出剑,欧阳无非浅浅一笑,衣袖迎风而鼓,不闻其剑出鞘声,但见其剑光烁眼,剑已在手,对着易风的剑横斩而去。
剑光乍合。
没有几个人看清他们的招式,只觉一片剑光闪烁,黑衣与白影转闪腾挪不清。
剑又分
易风声色未动。
欧阳无非的表情更是淡漠如死。
两人的剑上都没有血。
那么即使有胜有负,却依然要见血方罢,或是至死方休。
能看清他们招式的只有同级别或是更高的高手。
场间便也只有四人而已。
凌中表情肃然,他知道易风杀了红衣三老,但是亲眼见到却是另一回事!
百嗔方丈很平和,但是内心却也惊异于易风何来这样深厚的功力!
欧阳廷看着欧阳无非,他不是他师父,但是武功却是他教给他的,而那些都是精髓,欧阳无非极少与人动手,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如何战斗,欧阳廷给他陪练的人都不是一般的高手,甚至下手也不留情,但是欧阳无非现在已经将他们全部打败,整个武林盟除了上述三人及无人知深浅的莫殊,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否则,仅凭一个盟主之子的身份,即使他再干练,没有真正的实力,谁又会真正服他?
易风左臂的液体从手指间更快的滴下,欧阳无非皱眉。
易风淡淡一笑,道:“不用觉得胜我不武,即使受了伤,你也未见得能胜我!”
这话说的很平淡,但成功激起了欧阳无非的斗志。
白衣再起,剑至。
易风一笑,挥剑斩去。
除了开始这一瞬,连莫幽月都很难看清高台这上剑光与白衣黑影混在一起的战斗。
这场战斗与她无关,但又怎么能无关?
场中心的人们尚不能全部看清二人的每招每式,更毋提外围之人。
但是这外围之人虽是看热闹的居多,但看热闹的人也有高手,人群之中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乍看无奇,但再看便会觉得二人的气场与周围人仍是有异。
甚至,他们能看清高台之上的战斗。
只听那女子悠然说道:“他只要敢来,就肯定不是来送死的。你何必非要来看。”
那男子抱胸而笑,道:“是啊,他要是这样死了,武林盟岂不是省了好大一笔悬赏金?”
女子叹息着摇头,道:“我若不是知道你们相交多年,定以为你也想要杀他。”
男子但笑不语。
女子道:“看过了吗?”
男子道:“走吧!去办我们的事。”
女子点点头,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道:“嗯,要不是今天这场斩杀,我们哪里进得了青龙堡……”
二人悄然退去。
高台之上的战斗仍在持续,渐渐有血迸出,却不知是欧阳无非的,还是易风的。
易风的伤让他今天很难短时间内战胜欧阳无非。
但,易风的自信也不是没有道理,欧阳无非看见他杀了老大,却依然为他现在所表现的战斗力而吃惊。
欧阳无非的白衣渐渐染红,看台上武林盟的人都紧锁眉头。
易风穿了黑衣服,即使有血也看不到,因此离珞依然信心十足。
但剑少,莫幽月,或是其它人,都知道,流血多的那个人肯定是易风。
这样耗下去,即使易风杀死了欧阳无非,易风也会血流尽而死。
想到这样的结果,莫幽月便不寒而栗,她几乎就要站起来,身边的莫殊却严肃地看着她,甚至有几分严厉。
是,即使再痛苦,沧月岛莫氏后人怎能为邪恶之人而失去最基本的底线?她用最大的力气把自己重新压到椅子上。
莫殊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相斗与你无关,但你现在要是冲出去,就会变成因你而战,你会变成整个武林的笑话。”
莫幽月看着从未这样说话的父亲,几乎有些陌生,他太了解她了,所以只能用最严厉的话来压制她,即使要她对他产生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