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
名剑山庄开宴。
筵席摆在花园里,亭榭、水阁、楼馆内坐满了前来为庄主祝寿的武林人士及城内名绅。
欧阳廷,凌中,莫殊自然没来,名剑山庄为江湖四大名庄之一,但是剑少在青龙堡,重要人物自然留守,所以就算名剑山庄庄主孙铭极爱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欧阳无非来了。
莫幽月因为被父亲点了睡穴,昏昏睡去,自然来不了。
百花荘凤施尊者的三女儿百里采薇代表母亲来了。
徐一恒本是柳剑南师兄,剑术也在柳剑南之上,但当听到盟主先斩后奏诛杀易风之‘奏’时,徐一恒只觉心灰意冷,只想一醉解愁。便与师弟换了差使,携爱妻来参加名剑山庄之宴。
祖儿得知易风重伤之时,恨不能立马追去,但欧阳无尘又告诉她无性命之忧,她才暂感安慰,才有心情来执行今晚大师父交托的任务。
此刻,欧阳无非,百里采薇,祖儿,徐一恒,曹语珠等人便坐在近水楼馆内,外边觥筹交错,众宾客语笑宴宴,此间则相对安静一些。
同坐的有名剑山庄庄主孙铭,孙铭年过六旬,须发花白,身量不高,身上的肥肉怎一个肥字了得。
左手边是逍遥谷主萧峙,逍遥谷在那次关中大疫后才渐渐在江湖崭露头角,谷中弟子极少在江湖中出没,谷主亦很低调,萧峙身量不高,却自精壮有力。
依次是名剑山庄长子孙基,孙基三十有余,剑眉虎目,颇显老成。
其次是名剑山庄庄主次子孙鑫,孙鑫二十尚未出头,少年英气飞扬洒脱。
再次便是萧遥谷主萧峙之子萧裕,这后生约摸十六七岁,生的唇红齿白,若非眉毛尚显孔武有力,只怕众人要将他当做女子,因为他实在有些腼腆,除了方才与众人见礼时与众人相视,其它时间他都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盎,盯得久了,与他相邻的祖儿也好奇了,凑过来看了看那只茶盎,不解问道:“你看什么呢?”
祖儿故作好奇轻声问萧裕你在看什么,眼角那一丝促狭的笑意却暴露了她的意图。
只是能看到她这笑意的只有邻座的欧阳无尘,其它人正在陪欧阳无非与孙铭交谈,并未注意。
欧阳无尘拉拉祖儿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青龙堡相处时日不多,但祖儿若愿意结交,自没有交不来的朋友,欧阳无尘更不在话下,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早已是相当好的朋友。
那萧裕听了祖儿的问,非但不答,脸早已红的像初冬的柿子。
祖儿哈哈一乐,转首向欧阳无尘一笑,轻声道:“你看他可爱不?”
欧阳无尘从未听人说男子可爱之说,一怔,转而想到这大庭广众祖儿公然问她一个男子如何如何,这实在是欧阳无尘不能想象的,不由得满面绯红,低头默然,眼角却嗔怪的瞪了一下祖儿,祖儿却自嘻笑。
名剑山庄长子孙基已过而立之年,行事说话已颇有其父之风,微笑看着欧阳无非与父亲以及萧峙等人谈话,不时点头,恰到好处提问、叹息或是喝彩。
孙鑫显然要简单一些,少年人,少年心性,虽然对剑少之事也有好奇,但是十句话已经说清楚的事,眼见父亲要将它变成千字长篇,孙鑫便失了兴致,转而与百里采薇说起话来,他二人同为四大名庄后人,以前也见过几次,与祖儿和欧阳无尘相比,要熟络许多。
百里采薇虽是名门之后,但江湖儿女,并不特别拘于男女之妨。
孙鑫在年轻一辈中飞扬洒脱,无论武功才学,都是佼佼者,当然,这句话后面肯定是要除去欧阳无非的。因为就像百里采薇等名媛与龙幽月的差别,这些武林世子们与欧阳无非也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十三岁开始介入武林盟的事务,十五岁就已经接掌武林盟的执行力,放眼江湖,难觅能与之比肩者。
祖儿并没有在意二人的谈话,她注意的人是徐一恒夫妇,除了回答了二句询问句,徐一恒没有怎么插话,小小的酒杯,徐一恒浅酌之余,便只是抬头看看窗外,显得落落寡合。
他的妻子,传说中的情邪的弟子曹语珠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夫君面前嬉笑撒娇,而是默默为他斟酒,这个曾经亦正亦邪的女子,现在已经可以微笑面对许多以往不屑相看的人,甚至替不愿开口的徐一恒回答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一轮茶毕,有管家进来通传,与孙铭孙基小声几句之后,转身而出。
孙基笑道:“今日有百家戏苑的戏班表演,还有一位神秘来客助兴。”
“谁呀?”孙鑫道。
“能被孙少庄主称为神秘的来客,想必不凡。”欧阳无非笑道。
众人好奇的等着那个答案。
孙基不语,命外间的小厮推开了楼馆的八扇门,歌舞笙管声随着夜风一起飘入。此间楼馆近水而建,流水桥对面便是一个舞台,此刻一名少女正在两名剑客陪同下登上舞台,有人提起了兴致,有人有了玩味的笑容。
除了徐一恒,萧峙父子,其它人都是见过这少女及这二剑客的,当然也除了女子,因为很少有女子会去天香楼。不过这女人也该除了祖儿,因为她是去过的,女扮男装,不是任务,纯粹好奇。所以她也认识这三人。
琴音响起,只见一个女子翩然而出,轻纱遮面,纤腰楚楚,身姿婀娜,披帛逶迤于地,她足尖轻点,衣袂乍飘有兰香馥郁,长袖抛出,身形凌空一转,身上的披帛随风而舞,出尘飘逸,宛若身有千羽。
曹语珠赞道:“怪不得叫千羽舞,这衣服好别致!”
徐一恒低头看了看娇小的夫人,微笑不语。
百里采薇到底年轻气盛些,颇有些不以为然,低声道,“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不凡之处在哪?”
邻座的孙鑫轻咳一声,只作未闻。
欧阳无非笑道:“在于难请!如果她不愿意,你是怎么也请不来的。”
百里采薇笑道:“看来二公子认识她?”
欧阳无非淡然一笑,“青龙城中人谁没听说过沐沙姑娘。”
这边祖儿小声问欧阳无尘道:“你认得沐沙姑娘吗?”
欧阳无尘轻轻摇头。
祖儿道:“她是天香楼最特别的姑娘。”
欧阳无尘显然是听过天香楼的,所以没有大声问天香楼是什么地方,耳根一红,低头不语。
“你真不想知道?”祖儿笑。
欧阳无尘稍稍抬头,虽不语,却表示想要知道。
祖儿悄悄道:“我也只知道别人说她特别,要不你让你哥请她过来坐坐,不就知道了。”
欧阳无尘怒瞪了祖儿一眼,不再理她。
祖儿却乐了,“瞪我做什么?你哥肯定是认识她的,别跟我说你哥喜欢莫幽月以后从不与别的女子同坐说话啊!易风或许会做到,但你哥不会。”
欧阳无尘不解,想不理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为什么?”
“因为易风是杀手,很自在,而你哥,要惦记的事太多,很不自在。”祖儿抱拳兴叹。
“似乎有些道理。”欧阳无尘看着她,低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那样做,这么多长辈,她再特别也是天香楼的姑娘。”
祖儿摊手微笑。
场间的女子凌空而下,衣袂飘飘,回风舞雪,面纱被风吹起,露出了她的面容。
如祖儿所言,她是天香楼最特别的姑娘,连她的美都是特别的,头发略显棕色,更衬的肌肤若雪,眉长入鬓,长长的睫毛下是同发色一般的眼睛,将言未语时,澄若清塘,高而微翘的鼻,宜嗔宜喜,樱唇不点自红。
她不如世人眼中标准的美女精致,却让人看了便再收不回目光,明知她是天香楼的姑娘,却仍觉得她冰清玉洁,仿若佳人自空谷而来。
一个人影一跃一掠,落在沐沙身边,掌间是沐沙方才被风吹起的面纱,孙鑫笑道:“沐沙姑娘,面纱还你。”
沐沙点头,梨涡盛满浅笑,略略躬身优雅而疏离地说了声:“多谢!”
孙鑫再往前递,一只白而微显胖的小手已飞快地从他手上取过了面纱,孙鑫一怔,只见一个约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冲他笑,明明是笑,孙鑫却觉得有不喜的意思,但那小姑娘已站在沐沙身后,明显是沐沙的侍女。
孙鑫道:“不知沐沙姑娘可否移步凝熹馆,”孙鑫一面说,一面斟酌着用词。
沐沙不等他说下去,微微一笑,道:“方才一舞,沐沙已有些累了,只能却了公子盛情。”冷淡而不失礼,孙鑫倒不知如何再留了。
徐一恒道:“好轻盈的舞!”
曹语珠皱眉,半日都不曾开口,开口就是这样一句,男人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
欧阳无非道:“一定得请来坐坐。”
欧阳无尘皱眉,怎么哥哥今日这样轻浮,难不成被祖儿说中了。
孙鑫留不住沐沙,一株玉兰树下就是沐沙专用的马车,眼见沐沙已坐了进去,欧阳无非纵身一掠,站在了马车前,马车两边待立的两名剑客显然是认得欧阳无非的,抱拳道:“不知二公子有何指教?”
欧阳无非淡淡一笑,道:“想请沐沙姑娘说话。”
马车里传出沐沙清丽的声音,“二公子改日可去天香楼,沐沙自会焚香焙茶陪公子畅谈。”话里不止是相拒,相邀之意更多,欧阳无非一怔,若有所思。
马车从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