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无非看着二人,没有说话。
易风缓步走了过去,也没有开口。
从斩剑少那天的对战之后,他们只再见过两次面,一次是莫幽月在百花谷跟着易风走的时候,一次就是易风走进青龙堡与欧阳廷决战那天,这两次,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人都说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是不能化解的。
恰恰,这两条,他们彼此基本占全了。
宽大的城楼之上,地面的青砖很多都已腐朽了,如粉尘一般,一脚下去,有如踩在沙里…沧海可以变桑田,青砖可以化为沙尘,这世间,又有多少不变的东西?
易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一头的欧阳无非冷然的唇角也有一丝上扬的弧度。
这算是一笑泯恩仇吧?
事实上,他们心底谁又真的把对方当过仇敌呢?
笑容一发便不可收拾,易风微微一笑,道:“一路辛苦了。”
欧阳无非也淡淡一笑,道:“不如你等的辛苦。”
易风莞尔,走到欧阳无非身前,轻轻伸出一只手,欧阳无非看着那仅剩的一只手,与他击掌。
离珞看着他们,心内微有些感概。
欧阳无非走到她身前,与她郑重见礼。
离珞微微一愣,虽不明白他所做何为,但也依礼还礼。
欧阳无非说道:“之后,若必须杀剑少时,我不会手软,先行向你致歉。”
离珞心里一冰,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意,看着他,也看着易风,一字字道:“不论如何,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让你们杀他。”
易风低头无语。
欧阳无非皱了眉峰,见过她倔起来的样子,也不再多说。
离珞说完话,直接转身下了城楼,先行离开了。
易风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
欧阳无非负手看着他,淡淡说道:“这一切,都拜你一手所赐。”
易风默然片刻,认真说道:“如果重来,我还是同样的选择。”
“没有说你做的是错的。”
“……”易风不知道可以再说什么。
欧阳无非道:“我听说一恒被禁足了。”
“是,我也去见过封楼了。”
“你应该也去过九宵山了吧?凌长老不肯见你?”
“没错。”
“其实离珞的事情应该是个关键,只是不知道已经娶了天魔公主的剑少对她还有几分情义?”
易风说道:“你当知道,我不想让她受半分损伤,而且也不想让剑少死。”
欧阳无非轻轻一笑,“剑少带着天魔城来袭,你让我们召集中州江湖来对抗,但是却对敌人的首领生出不忍之心,易风,你想置那些不顾生死前来的人于何地?”
易风看着西方的山谷,轻轻摇了摇头,“所以,我并不适合来指挥这场战斗。”
欧阳无非默然,事实上,他也不想让剑少死,如果当年事都是他父亲一手造就的,那么,九嶷山魔鹰门的覆灭何其惨烈?张云与剑少本就是应该来复仇的。
西风烈烈,风起云涌,今冬的第一场雪,似乎就要来了。
欧阳无非和易风一起去了洛川赢者分局,对于欧阳无非的出现,吕阳显然很是意外,但是,欧阳无非显得很淡然,吕阳便也收起了自己的吃惊之意,专门又安排了一个小院给他们住。
暮时,天阴的更重了,第二天,雪便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地上刚刚积了些雪的时候,离珞裹了厚重的衣服,站在屋檐下看雪。
易风走了出来,看着她冻的有些红的鼻子,说道:“在雪原还没把雪看够?”
离珞扭头看着他,“不一样。”
易风没有问哪里不一样,因为他大概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只是莞尔一笑,说道:“进去吧,你站的时候不小了。”
离珞嗯的一声,却发现易风的眼睛忽然盯着她身后。
离珞回首,只见他们暂居的小院门外站着一个人。
似是发觉有异常,屋里安坐的欧阳无非也走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人是徐一恒!
见到欧阳无非,徐一恒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他已经听说了青龙堡的事情,先是有江湖令说欧阳无非弑父,然后传出了欧阳无双杀了欧阳无尘,欧阳无非又杀了欧阳无双,任一桩都足以打趴一个人,但是他还安然站在那里就已非寻常,敬意油然而生,徐一恒上前郑重见礼。
欧阳无非平静的还礼。
易风压下心中涌起的感概,笑着说道:“进去说吧!”
徐一恒点点头,随了二人进屋,屋中生了红泥小炉,炉上正温着酒,香气四溢。
欧阳无非又拉了张藤椅给徐一恒,四个围着炉子坐了。
徐一恒摇头叹道:“天有雪,围红泥小炉而坐,知已好友把酒言欢,隔窗看风雪,煮酒论英雄,真乃生平快事!”
易风与欧阳无非对视一眼,都不由失笑。
欧阳无非拿在手上的一张纸递给他,“没那么快意,我们在看中州各派分布及路线。”
易风笑了,取了酒杯来,让离珞斟了四杯,说道:“且饮一杯,聊作清欢。”
欧阳无非和徐一恒各自取了一杯,易风与离珞也各取了一杯。
一般来说,此情此景,都是离珞来斟酒,让三个人来饮酒,但是,易风一开始便示意离珞斟满了四杯,欧阳无非与徐一恒,也都很自然的跟她一起碰了一杯。
离珞没有跟人喝过酒,但这也不是第一次喝酒,温过的酒入喉微辣,但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便一口喝完了,放下酒杯,低头看着小火炉,依旧是默然或者漠然的样子。
易风问道:“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放你出来的?”
徐一恒笑道:“华山已经空了,我自然也要走。”
欧阳无非微微蹙了眉,“什么意思?”
徐一恒道:“师父让弟子门都下了山,有的让其回家暂避,有的则听从师父调派。我选择了应六尊召集令来洛川。”
“徐夫人呢?”离珞不由问道,或许是因为每次见徐一恒的时候曹语珠都在吧。
徐一恒笑了起来,欧阳无非与易风不同面面相觑,因为徐一恒的笑看起来有些不同。
被三个人六只眼盯着,徐一恒有些尴尬,轻咳了声才说道:“夫人暂时也回了情邪老人处,她已有身孕了。”话音落处,声音已放得极低,可这落雪静无声的小房间里,哪里会听不清楚,离珞先笑了起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喜欢小孩子这三个字!
易风与欧阳无非怔了一怔,因为都是差不多的年龄,徐一恒居然都要做父亲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个人一时间有些笑不出来。
徐一恒也隐约明白了什么,笑道:“将来孩子长大了,你们还得教一教。”
欧阳无非笑道:“恭喜徐兄了,若有机缘,这是自然。”
易风直接起身取了个大杯来,说道:“小浅,斟满。”
徐一恒看着离珞把酒壶都快倒光了才倒满那个杯子,不由哈哈而笑。
易风把酒杯递给他,“为你即将做父亲,当浮一大白!”
欧阳无非笑道:“不错,一恒,不喝光可是要再罚的。”
徐一恒接过酒杯,一气饮了。
欧阳无非击掌道好。
离珞看着易风的一只手,呵呵一笑,取了一只食著递给他,易风便拿着敲了几下洒杯,倒不妨其声很是清越。
四个人正说笑着,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离珞与易风自然听出那是吕阳,但是,吕阳向来沉稳,两人思及此都不由皱了眉。
吕阳推门而入,飞舞的雪片跟着冷风一起趁机钻进屋子,只见吕阳面色凝重,身上的雪片都没有抖落。
欧阳无非与徐一恒也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们很清楚吕阳的身份与实力,能让他如此仓促而来的,必然不是小事。
只听吕阳说道:“天魔城的人屠了苍梧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