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和同学们一时上大惊失色,不明白靖南为何会突如其来有此种表现,只有他的同桌陈宇蒙还算镇静,悄声叫了靖南几声:“靖南,靖南……”
哪知靖南竟焦急地站了起来,还对陈宇蒙和另几个同学说:“咱们,咱们快送程老师去医院吧,咱们快送程老师去医院吧。”
程老师很生气地瞪着靖南,厉声说:“我看是不是得把你送到医院里去,毛病!”
靖南被骂,却一点儿不恼,反倒是更急切地说:“你要死啦,你要死啦!”
程老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才要死了呢。”
大部分同学仍在错愕里一时回不过神来,而那几个被程老师点名批评、思想有些另类落后的学生终于忍俊不禁,大声狂笑起来。
一堂好好的数学课一时间变得乌烟瘴气。
靖南却仍站在座位上。
陈宇蒙心想靖南是不是发生了梦游,就用力拉靖南坐下来,见靖南不坐,就伸手在他的臀部掐了两把。
靖南有些失望地坐了下来。
程老师也坐了下来,一脸的颓唐。
陈宇蒙听到靖南小声地嘀咕了两声:“完了,完了。”
陈宇蒙忽觉得程老师大势不妙,他也看向程老师。
约七分钟过后,坐在讲台上的程老师忽然一个前趴,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学生们虽是些高中生,但毕竟都是些少男少女,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就都有些六神无主。班长去教语文的班主任庞老师那里报告了情况。班主任庞老师到来后,就跟几个学生一起把程老师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一查,方知,程老师患的是急性脑溢血。虽经医院全力抢救,命是保住了,但程老师却永远失去了讲台,失去了他对同学们倾灌真爱和真怒的机会。
当程老师再度出现在学校时,却是坐在一辆轮椅车上的,推轮椅的是他的爱人,来到学校为他办理病退手续。同学们看到,程老师的现状有些让人难受,身体愈加的消瘦,脖子上围一条脏污污的白毛巾,口水控制不住地长流到毛巾上,一颗装满函数、微积分、欧拉定理、抛物线、双曲线等等丰富知识的头颅左耷拉一下,右耷拉一下,前耷拉一下,后耷拉一下,细细的青筋暴露喉结也暴露的脖子像是支撑不住那颗头颅似的。有学生跟他打招呼,他却像是没有听到。
当靖南来到程老师的面前时,并没有动情或矫情地呼唤“程老师”,可是程老师却看到了靖南,一双本来黯淡的眼睛忽地放出光来,口水滴嗒的嘴巴张开了,“啊啊”地呻唤了两声,不知他是想对靖南表示感激,还是想索命。
没有人对刘靖南的未卜先知或者乖张举动进行大肆宣扬,也没有人对靖南冷嘲热讽,同学或老师们最多是极为小声地谈论靖南的一些神秘和诡异,但见了靖南,还是跟他打招呼,只是神情上略有变化,心里对他有些小小的忌讳,还有些小小的害怕。
只有陈宇蒙,依旧与靖南形影不离,好如一人。
又一个周末到了。这个周末里的星期六,靖南所在的班上组织秋游。其时已经是初冬时节,但不知班主任庞老师心里怎么想的,是想开启学生们的写作灵感还是想让学生们放松,是心血来潮还是深思熟虑,反正他是向学校教务处打了报告,教务处也批复“同意”。于是班长就向每个同学收了一点钱,庞老师向县客运公司租了一辆大巴车,周六的早晨就停在学校的大门口。
班上有五十多个学生,有的是住校生,家离学校较近的学生则早晨到校晚上归家。上午八点半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到达了集合地点,见班主任庞老师在眼大巴司机交涉着什么。
见学生们到得差不多了,庞老师简单向学生们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学生们登车了。但是,却独独不见靖南所在寝室里的八个学生的身影。
庞老师有些生气,可是面对那些青春期男孩,他常常得把火气压下去,这些愣头青小子,一发起愣来,可是顾头不顾尾,会跟他发生正面冲突;一旦发生了正面冲突,吃亏的总是他这个当老师的。
庞老师支一个男生去学校住宿楼的307号寝室里看看倒究是怎么回事。
这男生刚刚跑出几步远,却见八个男生慢悠悠地朝学校大门口走来了。
庞老师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快点儿。
虽然靖南有时让人觉得有点儿怪诞,但是总体来说,307号寝室里的八位男生是很团结的,他们平时说话行事总是很抱团的,似有心,又似无意,或者,是出于一种维护自我的本能。
少年人再是促狭,但给人感觉上,心地总是纯净透明,他们有的手里拎个挂包,一摇一摇的,有的两两成双者则会搭肩搂背,说说笑笑。这一回,反倒是靖南催促同寝们走快点儿,免得庞老师和同学们等得太急。
八个男生走到大巴附近,看了看庞老师,总觉有些不好意思,有的学生就急跑两步,跳跃着上了大巴车。
大巴车内,同学们笑笑闹闹着。
当陈宇蒙和靖南走到大巴车前时,靖南忽觉心内不安,汗毛倒竖,他拉住了陈宇蒙,二人没有上车。
庞老师催道:“还不快快上车,磨蹭什么?”
哪知靖南竟直通通地对庞老师说道:“庞老师,我们不要出去游览了,我觉得情况不妙。”
其实当时庞老师听靖南说出此话,心里是有些害怕的;这个有点儿怪的学生身上有一股邪恶的灵气,有时让他很不舒服。他当然不会随便听从靖南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陈宇蒙似是在为靖南的话打圆场,说:“庞老师,我们好多学生都是农村的,山里生山里长,又不是没见过农村风光,有什么好秋游的?再说了,都到冬天了,不知是秋游还是冬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