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实为僵尸的仙女姐姐也就是靖南体内的僵尸幽魂游离了刘靖南的肉体,在浓密的黑暗里迅速飞升至夜的高空里。她向下俯视,啊,在这个节日的鬼夜里,好多好多的鬼魂啊,在她的视野里急急窜动,忙忙碌碌地在紧迫的时间段里奔赴曾经生活过的家宅附近拾取亲人们为他们烧送的冥钱冥信和袱子。
是夜,鬼们好幸福,好充实啊,有那么多的亲人惦念他们。仙女姐姐不由地有些悲哀从心头生出,几百年过去了,她和她的父母大人以及春香却没有任何人能为他们烧送一些祝福和愿望,虽然他们的灵为比那些胸无大志毫无追求的鬼魂们不知高出多少倍。
须臾,仙女姐姐来到了多年来寄居于坟园之下的阴司里的父母大人居处。
一入阴宅室内,却见母亲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父亲站在床边,看着母亲焦急地直叹气。只有春香还算沉着,正端着一碗汤药一样的东西俯身母亲背后,大约随时喂母亲吃下汤药吧。
仙女姐姐疾步上前,跪下身来,问母亲:“母亲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上一次靖南来到坟园里,我见你时,你还不是这般模样啊?”
父亲看见了他十七年没有见到的女儿,很是惊喜,问:“是我的儿?你真是我的儿瑞虹?”
仙女姐姐不由落下一串珠泪,说:“我是你的女儿,父亲大人。”
春香这时提醒仙女姐姐的父亲道:“老爷,你不可以这么叫小姐的名字的,当心背后有耳,阎王爷不是说要治小姐的罪吗?”
父亲安慰道:“不必担心,不必担心了。阎王爷已经弄清了你并不是去祸乱人间,加上我找了他手下的掌有实权者进行了沟通,阎王爷大人已经赦免了你的罪孽,你在咱这阴间不必隐姓埋名哩,你就是瑞虹,瑞虹,我的儿。”
母亲大人艰难地睁开双眼。
仙女姐姐瑞虹看着母亲,失声哭出来:“母亲,母亲……”
母亲用力地张开嘴,吐出几个难以听到声气的字来:“我的儿啊……”
仙女姐姐瑞虹问春香道:“春香,母亲大人究竟是怎么了?”
春香垂下头来,一串泪水落下来,低声地对瑞虹说道:“小姐,老太太怕是不行了,大约再过几个时辰,也就是今天夜里鬼门关上之后,就要魂飞魄散再也不见了。”说完,春香难过地哭出声来。
瑞虹道:“今天是七月半,鬼节,有那么多的鬼的游魂在到处飘移,你们就没有抓几个来给母亲进补吗?”
父亲大人摇了摇头,道:“没用了。”
春香泣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些低级的不思进取的鬼之魂魄现在于老太太根本就起不了什么用处,反倒是有辱老太太的尊体。现在能够救老太太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仙女姐姐瑞虹双目直盯着春香,心急如焚地问道。
“只有速速盗取阳世间少年男子的精元,方可有希望救回老太太的命,前些日子,老太太自从吞服了那个名叫靖南的少年的玉液之后,当时精神是好转了的,只可惜小姐不让我强行撷取他的阳元。老太太服了那少年的玉液,身体没一点儿不良反应,所以最好是盗取那个少年男子的精元而非他人。”春香说道。
不料母亲大人听见春香的话后,此时竟忽地来了一点精神劲儿,大睁了双目,瞪着春香,说话时也发出了声音,且有些严厉,就像是人间的回光返照似的:“春香,你,你住嘴,你,你是想要小姐的命吗?我作为僵尸,已经偷活了好几百年,虽是没多少修为,但已经够本了,再,再不能做有危人类的蠢事,要,要遭报应的。”
“母亲大人……”仙女姐姐瑞虹凄声叫道,她再度跪在了母亲的床前,拉住母亲的惨白、枯槁的手。
母亲大人深情地、恋恋不舍地看着陪伴了她几百年的女儿瑞虹,嘴巴动着,却几乎没有声息。瑞虹将耳朵贴在母亲大人的嘴巴上,才听清了母亲大人叮嘱她的最后的话语。
“我…我的儿啊,为娘…我要走了,不能看着你……找到要找的恩人和……和仇人了。你,你要自己当心哪,阴世里,阎王爷不待见咱,那…那阳世上,人人恨咱…咱僵尸,那些个…法力高强的老僧、老道,个个想…想拿你。娘知道你…心愿未了,几百年了,要是再……再寻不着,就…就算了,就跟你父亲还有春香一块儿,找个……富庶繁华地,托生为人吧。”母亲大人断断续续地说道。
仙女姐姐瑞虹珠泪滚滚,直哭得梨花带雨,俏丽的脸容上泪光闪闪,腮部多了一丝桃红,倒是让她的妩媚里多了一丝楚楚动人的凄楚。
母亲大人强撑着继续说道:“我的儿啊,我的瑞虹,你…你再见不到为娘了。我…我死前要……要把一样东西还给……帮了你的那个英俊少年,就…就是我当初…吸食的…他的玉液,现如今,那……玉液里融进了…我的一些灵力,你……想法让他整吞下去,也…也许能帮上他一点儿什么。”
说完,母亲大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侧身朝外,张大嘴巴,竟吐出了一大颗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的夜明珠般的东西来,她颤抖着老手,将它递放到仙女姐姐瑞虹的手心里。
瑞虹发现,母亲大人交与她的已经不是靖南的那滴晨露般的口水,而是经了母亲大人体内所余灵力的磨合熔冶,成了一颗灵珠,这是母亲大人灵魂最后的能量。
“啊,是灵珠。”春香叫道,“老太太怎么能把灵珠交给他一个阳世人呢?看来老太太真的要走了,要消失了。”
这时,包含了母亲大人灵魂的僵尸在失去了灵珠之后,一下子瘫了下去,接着,只见一抹微光从体内逸出,却忽地灭了;一会儿过后,母亲大人的僵尸一点点地在融化,最后成了一堆淡白色的肉渣样的东西。
“母亲……,母亲……”仙女姐姐瑞虹痛哭道。
“老太太……,老太太……”春香长跪不起,手捧起那堆肉渣样的东西仰头对着地表嚎啕。
瑞虹的父亲大人对着一方虚无,干燥的没有光泽的嘴唇蠕蠕地动了动,最后哭道:“我的妻呀……”
但是,仙女姐姐瑞虹没有时间长歌当哭,理智提醒她,她不能只一味沉浸于当下的悲伤和悼念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急于完成,她要为拯救靖南的纯洁爱情而作出奋力拼搏。
瑞虹向着父亲大人深深地跪了下去,父亲大人不知女儿有何话要对他讲,只是怔怔地看着女儿。
瑞虹对父亲说道:“父亲大人,请原谅孩儿的不孝,孩儿现在就得离开这里。”
父亲大人对瑞虹说:“我的孩儿啊,为父当然知道你在这里待不了太长时间,为父也知道你现在根本就无法离开那个在人间生活的少年,我想,他一时也无法离开你。你去吧,快快去吧。等一朝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火候,再来与老父团聚不迟。”
瑞虹道:“那父亲大人多多保重。”
瑞虹对着春香施了个大礼,惊得春香慌慌地躲开,口气里有些埋怨:“小姐,你这是要折杀我啊,哪见有小姐对丫鬟行如此大礼的?”
瑞虹说道:“春香,真是苦了你了,几百年来,其实是你在替我尽孝啊。如今,母亲大人已去,父亲大人为了我常奔走于阎王殿里,身上难免不沾上些鬼气,坏了他本该有的灵为。所以,我走后,你还得接着辛苦,委实委屈你了。”
春香问道:“离天亮还早着呢,小姐为什么如此急于离开?莫不只是为了把老太太的灵珠尽快施加给那个人间少年?”
“当然不是只为这桩事情。”仙女姐姐瑞虹说道,遂将发生在靖南身上的怪异事件和靖南与潘淑禾订下婚约、潘淑禾死定要与靖南结为连理还有常乐宫原观主老道人玄朴推波助澜欲捉拿她等等凡此种种约略说了一遍。
春香听后问道:“这么说来,小姐不是要急着回到那个少年体内,而是要到别处去呀?只是一个半夜的时间,若是大晴天的太阳出来,可如何是好?你,你不能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到他处去呀?再说,你是去哪里呢?”
“到该去的地方。”瑞虹回说。
父亲大人颇有些担忧,说:“我的孩儿瑞虹啊,你,你可一定要当心哪。”
“孩儿记住了,父亲大人尽可放心。”瑞虹对老父说道。
之后,春香带仙女姐姐瑞虹进了小姐的闺房,床上躺着瑞虹的尚无魂魄在内的僵尸,由于有着春香的日夜看守和妆扮,竟与几百年前在人世时一样高洁如兰,气质高贵,生动迷人,靓丽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瑞虹学着人间的闺蜜的样儿,拥抱了一下春香,说:“春香,真的太谢谢你啦。”
春香道:“小姐你就放心吧。虽然老太太消失了,但我还是要给她老人家戴重孝在身的。我只等着你能了却你的心愿,然后,与你一同来世继续为人,我愿意继续跟在你身边,服侍你。”
瑞虹对春香笑了笑,说:“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春香,你不再服侍我,咱们,做闺蜜吧。”
春香问:“小姐,什么是闺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