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外省省城大学里的靖南不会想到,近在家中的靖南的哥哥们姐姐们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看上去身体蛮不错的老母亲竟然会猝然死去。难道,因为靖南的执意要与潘淑禾决裂,恶运的魔爪,再度伸向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刘争香、刘争妮、刘争春、刘争金、刘争田个个面带惶恐之色,生怕还会有什么不测的噩运降临到他们及他们的家人的头上,同时心里深为靖南而痛心,觉得他太不为家人着想,太过自私,太过天真单纯,做事毫不计较后果。
看来,还是得想方设法将靖南和潘淑禾牢牢捆绑在一起,才是护住全家人的万全之策。
靖南母亲的死看似毫无征兆,这令靖南的哥哥们姐姐们笃信是命运对他们这个家的再一次惩罚。
他们却没有人发现,早已经征兆在先。
潘淑禾却早经发现了。
虽然靖南的母亲很希望靖南能与潘淑禾结下百年之好,并能够以他们之喜冲得靖南人生顺利也冲得全家平安兴旺,可她还是在贾世直到来的三天多时间里精神高度紧张,她凭着她那颗苍老之心的敏感,总觉得那个高大威壮的贾世直是专门来整治靖南的,总觉得靖南是凶多吉少,有可能会被打发回家。
一天晚上,在儿子和女儿们都回了各自的家后,靖南的母亲苦苦地求起潘淑禾来,说:“淑禾,娘我知道你为这个家费了不少心,更知道你为靖南操碎了心。按理说,他作下了孽事,就该受到报应,对不?可为娘还是想求求你,求你放他一马吧,我保证他能跟你乖乖成夫妻;你就跟他学校那个当官的说说,叫他们放他一马吧。我看得出来,只要你不为难他们,不让他们觉得麻烦,他们就不会叫靖南回家来。这么多年,咱心心念念不就是想让他上大学坐大机关吗?”
潘淑禾恭恭敬敬地端了一碗水递到婆婆手中,说:“娘,你放心,靖南是个好人,是被有的小妖精带坏了哩。要说害他,那也是钟明秀那个小妖精把他害了,她,她可是扎到他的心里去了。”
婆婆说:“她扎到他心里,那咱想办法把她拔出来不就得了?靖南他不好,他要是真的被开回家来,你可叫他怎么在槐树庄上做人呢?别人会把他的脊梁骨给戳破的。”
潘淑禾把屁股下的小板凳朝婆婆身边挪了挪,悄声对婆婆说道:“娘,我是个算命人,说话直,性子也直。我看出来了,也算出来了,我就是个养汉子的命。靖南上高中上大学得我养他,就是他果真被大学开回了家,也是得我养他,养就养呗?我看哪,他回到家来,也挺好的。你看看,现如今,国家的政策可是偏咱农村哩,咱农民的日子打着滚儿地变好,过不了多久比城里人还牛。回来也好,回来也好。”
靖南的母亲看出来了,潘淑禾是铁了心地要把靖南的大学学籍给闹下来,是铁了心地要把靖南给闹回老家来。
这个十分昏聩的老母亲,不管她客观上对靖南做了多少错事,但主观上却总是想要靖南人生之路坦畅的。她也在那么做那么努力,却总是弄巧成拙,令靖南深陷泥淖。
于是,靖南的母亲在三天三夜里未曾合过眼,精神极度紧张,濒临崩溃。看人看物时,眼是花的;走起路来时,脚是飘的,像踩在一团棉花之上,没有了一点根基感。
贾世直和小江离去后不久,靖南的哥哥们姐姐们一起猜测着靖南将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转折,嘎嘎喳喳的,弄得潘淑禾脸微微有些发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盼着靖南走上下坡路,于是她开腔言道:“放心吧,我的男人我来养,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们就用不着操心了。他要是真与我有缘无分,不定什么报应还会落下来呢。”
潘淑禾这句话刚刚落到地上,靖南的母亲只觉得头重脚轻,忽然一头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磕得头破血出,口吐白沫,紧接着气息全无,心脏骤停,竟至一命呜呼了。
靖南的哥哥姐姐们在慌乱和悲伤之时,尚能分出心来感叹宿命的不可抗拒,以及生出对潘淑禾这个卦姑女巫的惧怕,更感觉到靖南与潘淑禾的姻缘实乃天作之合,若人违背,必遭天惩。
摆在靖南的哥哥姐姐们面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不要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现在就告诉他们的小弟靖南。唉,倘若靖南被大学开除学籍,而家里又突失老母,这样的天惩他能受得了吗?他们知道,贾世直和小江正在回大学的路途上呢,一切还是未知数,这个时候若是让靖南回家,大学里若是不批准,人若是开了小差,岂不是为被开除学籍加了一捧催化剂?
潘淑禾说道:“当然得跟他说,他是小儿子,他得回来行孝,否则就是不孝之子。”
刘争春说了不同意见:“我觉得还是先不跟靖南说,以免他乱了心智,不定会出什么事呢。什么叫行孝,不是爹娘死了拄着哭丧棒哭几声就叫尽孝。”
刘争香同意潘淑禾的意见,说必须让靖南回家来。
刘争春问:“若是大学里不批准怎么办?”
靖南的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觉得,要是靖南回来了,能够在他们劝解之下与潘淑禾前嫌尽释,也许,他们家的败运就会止住,否则……,他们不敢想,怕灾难落到自己和家人身上。
刘争春却坚称不能给靖南打电话。
一家人吵了起来。
刘争春以一对五,只能甘拜下风,但嘴上仍是很不服气。
尽管僵尸瑞虹尽量缩小了她的僵尸灵压,但还是在不经意之时泄露了一点出去,潘淑禾只觉得心内一震,似与玄朴大师有了里应外合似的。
隐在潘淑禾体内的玄朴大师以他灵敏的道家嗅觉,捕捉到了那份来自上空的僵尸灵压,但现在,他并不方便动手捉拿,一旦捉拿不成,反会暴露了潘淑禾,也会为将来拿住僵尸增加变数。
玄朴大师决定佯装不知,心里却决定采取欲摛故纵的方略。看着靖南的母亲的尸体,他忽然心生一计。
潘淑禾忽觉得腹内一阵响动,她的尾巴不由地翘了翘,一个臭屁竟不自主地发出声响钻了出来。靖南的姐姐们不由看了一眼潘淑禾,见那潘淑禾竟是毫不脸红,心里不由地想,清秀细腻的小弟难不成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世里竟与这个粗鄙的潘淑禾成为命定夫妻?
玄朴大师的真魂带着潘淑禾的臭屁味儿,悠悠地钻入了靖南母亲那尚存温热的尸体之中。
要不要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尽快告诉靖南,靖南的哥哥姐姐们对这个问题商量未果,只好商量如何为母亲发丧之事来,他们都将眼光看向潘淑禾,知道潘淑禾在这方面是内行。
不料这时,他们眼睁睁地看见,母亲直挺挺地坐立起来,双眼里发出一种略带怨毒的光,气恨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骂道;“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东西,大白天的就咒我死啊?”
除了潘淑禾以外,其余人均大为吃惊,先是以为母亲诈尸,但听到母亲的说话声后,心里才稍微落定一些,却又感觉到母亲的声音怪怪的,略带了些男声的成份。便想,也许母亲一连多日太过伤感,是嗓子沙哑了的缘故吧。就没多想,他们贫乏的想象力也决不会想到母亲已经魂归冥间,对他们说话的是借用了母亲尸身的道家高手玄朴大师。
此时,盗用了靖南母亲尸体的玄朴大师忽然觉得僵尸的灵压时大时小,心里明白僵尸幽魂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莫不是她看到本道离了潘淑禾的身体,她想趁机向潘淑禾下黑手?
靖南的母亲站立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如同火炬般地看向空中。
僵尸瑞虹虽然已经在真慧小法师处学得了破解玄朴老道咒语的口诀,但她不知这狡猾的老道是不是又习得了哪样新的诀语。因见玄朴老道的真魂亦与潘淑禾分离,那惩治潘淑禾这个女巫,对她而言要容易得多了。
僵尸瑞虹心生一计,决计将幽魂缩成了更小的一个点,在玄朴老道尚未念出新的咒语之前,幽魂划破虚空,箭一般地飞向槐树庄的果树园去,玄朴大师的真魂通过靖南的母亲的眼睛看见虚空里一道残痕,而灵力杂乱的女巫潘淑禾也看见了那道残痕,只是一瞬,就消弥净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