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我已有数十日不曾见到陆云楼,心中很是想念。原本他被派去江西,我便担心是不是个危险的事情,但又想着陆云楼做事谨慎,机智过人,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一面担心,一面又在宽慰自己,实在是矛盾的很。好在马上就能见到陆云楼,心底放心了许多。
“三少奶奶怎的看起来紧张的很?”雅儿早上便被我叫着去看铺子,见我时常掀开轿帘看外面,很是心急的样子,雅儿忍不住问道。
我浅浅一笑“这不是头一次去,有些紧张么。”
“三少奶奶这么聪明,这些事情一定会很快就上手的。”
我见已经快到一品轩了,便说道“雅儿,你先过去,与三家管事的对一对账,就说我很快就来。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三少奶奶说了,账对的好,三少奶奶就可以少来几趟,账要是对的不好,三少奶奶少不得一天来个好几回。他们自然会明白的。”
“是,雅儿知道了。三少奶奶这是在敲山震虎呢!”
我一笑“就你懂得多。好了,我就在这里下来了,再近些,他们就该看到我了。”
“是,那奴婢什么时候来找三少奶奶?”
“这个账一时半会儿对不完的,你就在铺子里逛逛,到了晚上,我会来找你。记住,我若不来找你,你就不要回去。”
“是,奴婢记住了。”
看着雅儿走远,我这才定了定心神进了一品轩。铺子里依旧是姽婳在,她见我来,立刻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见过三少奶奶。”
“你有礼了,师父现在何处?”
“公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三少奶奶快些进去吧。”
“哦,好!”
我举步去了后院,原本步子快得很,可是想着立刻就能见到陆云楼,步子忽而又慢了下来,莫名的竟有些紧张起来。
昨夜雨后初晴,清晨的微风吹落廊外桂花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细碎香蕊。转过西廊,迎面便见了陆云楼,白衣广袖,衣袂飘飘而来。
我站在原地,瞧着他朝我快步走过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脑子一片空白。
“瑾儿。”转眼,陆云楼已经到了我的跟前,我见他似是清瘦了不少,脸上也有几分沧桑感,心下一疼,问道“师父这些日子可是受苦了?”
“不碍事。瑾儿快过来坐。”
肩头忽然一暖,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拢住我。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木兰花香气充盈了我的整个天地。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一片落叶飘坠,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
他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手指却拂上我眉间,一点奇妙的颤栗透过眉心传进身体。
“瑾儿越来越美了,只可惜像是又瘦了一些,让我有些心疼。”他的声音低柔而忧伤,瞬时令我红透双颊。
看着我脸红低头,他却微笑,缓缓收紧双臂,将我抱得更紧。
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让我再也不想离开。
“我过的还算好,师父不必担心。”我靠在他胸口柔柔说道。
“瑾儿你给自己压力太大,又怎么会过的好。也是我无能,不能早早替你报了仇。但瑾儿,我们一起的日子不会远了,以后你我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温润,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悲悯。
我的心上像有泉水淌过,一时间变得很软很软。
“这位公子……”姽婳急急的声音传来。
我和陆云楼尚且拥抱在一起,便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他的眉目有些粗狂,但也不减俊朗,眉宇间英气十足,看着倒让人心生敬畏。
“公子,姽婳和他说了,您不在,可他偏偏不信,还闯了进来。”
“这位就是一品轩的大老板陆云楼?”来人声音浑厚低沉,也有几分爽朗。
我已有些慌张,但陆云楼尚且平静,慢慢的将我放开,对着来人优雅回道“在下正是陆云楼,不知道阁下是……”
“在下高湛。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内人。”
我不想陆云楼竟直接称呼我是他的妻子,瞬间心头一暖。
“二位郎才女貌,真是登对。”
“谬赞了。不知道高公子来一品轩有何事?”
“我来替家母定制一件衣裳,但我久闻陆先生大名,所以趁此机会一定要见一见陆先生陆神医。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既然如此,我们进屋聊一聊。瑾儿,让姽婳带你去休息片刻,我很快就来。”
“嗯。”
我欠了欠身子,却瞧见那高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令我有些不悦。
姽婳领着我到了一间屋子休息,她替我放下帐幔,说道“公子可能要好一会儿才会过来,三少奶奶先歇息片刻。”
姽婳临走前,还在屋内燃了一炉香,我便很快的入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但我头沉的很,只得在床上继续躺着,却渐渐听到了外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姽婳,你可知罪?”
我一听竟是陆云楼在对姽婳说话。陆云楼性子一向温和,极少见他这么疾言厉色的说话,我心下不解,不知道这姽婳到底犯了什么错。
“姽婳不知,是不是公子误会姽婳了?”
“误会?姽婳,当初我收留你,便清楚的知道你的底细,这些年你在这里安分守己,我便没有对你有什么提防。现如今,你觉得安稳日子多了,就要闹出点事来是不是?”
姽婳顿时解释道“公子饶恕,姽婳也不知道他为何会闯进来?”
“不知道为何?以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扶桑国的人?扶桑国男子都有戴耳环的习俗,他虽然已经将耳环取下,还换了我们晋国的衣服,可他耳朵上那个耳洞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听完陆云楼的话,我也是一惊。那个高湛竟然是扶桑国的人?听刚才陆云楼的语气,难道姽婳也是……我不敢往下想,我一直都知道诸国之间,都会派一些人潜伏在他国,以便洞悉他国的变化。如今晋国和扶桑国之间关系微妙,有奸细在晋国也不足为奇。可是我惊讶的是,陆云楼知道姽婳是扶桑国的人,却还一直留在身边,不怕引火上身吗?
姽婳一时间没有回话,就听陆云楼又说道“你既然知道他是扶桑国的人,你就该拦住他。平日里你替我打理一品轩,你什么能耐我不知道吗?今天这事,就是你故意放他进来的吧?你知道我和瑾儿在里面。”
我心下更加不解,姽婳放高湛进来,撞到我和陆云楼子在一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正想着,突然觉得喉咙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便打断了屋外两个人的对话。
“你先去吧。”陆云楼说了一声,便走了过来。
“睡醒了?”
“嗯,渴醒了。”我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听见,陆云楼和姽婳主仆之间的事情我不好插嘴。陆云楼如果想要告诉我,那便告诉我。
陆云楼很快倒了水给我,我喝了几口。
陆云楼将茶杯放下,问我道“可好些了?”
我摇摇头,笑道“不碍事。我方才听好像有些动静,是不是姽婳?”
陆云楼面色平淡的说道“方才不过是与她说些铺子里的事情,是我的不是,竟将你吵醒了。”
陆云楼果然是将此事隐瞒了我,我心下有些失落。原想着那次在将军府见面,他已经将一切都对我说了清楚,不想一旦遇到事情,还是对我有所隐瞒。姽婳,与他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吧?他明知道姽婳是扶桑国的人,留在晋国的京城居心叵测,他却还将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照顾有加。难道是……
我不敢往下想,我心中所喜爱的良人难道心都不在我这里吗?
我翻身下床,一边穿了鞋,一边说道“我还要去铺子里转转,就不在这里了。雅儿要是等久了,也不好解释。”
“瑾儿。”
陆云楼在身后喊我,我却加快了步子小跑了起来。经历过那些事情,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愿意承认自己的情感,愿意和陆云楼在一起。他不该那样负我。
我跑出了一品轩,回头看,不见陆云楼追上来,心中更加失落。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了,却不想在一个路口撞了一个人。我一抬头,看到的是高湛。
这个扶桑国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见过陆夫人。”高湛假模假样的对我行了个礼。
我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要不是他的出现,也不会让我和陆云楼之间生了嫌隙,我语气不太友善的回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如果是,又当如何呢?”
“你们扶……”我心中生气,一时间竟说漏了嘴。
高湛眼神一滞,却洒脱的笑道“看来陆夫人知道了,那么陆神医也知道了,果真是瞒不过你们啊!”
我说道“我懒得管你是哪里的人,我还有事。”
我正要走,却被高湛拦住去路,只听他语气轻佻道“这大晋国的女子,个个都像陆夫人你一样美艳又泼辣?”
我瞪着他,不满的说道“你们扶桑国的男人个个像你这么傲慢又无礼?”
高湛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我一把推开高湛,气呼呼的朝前去了。陆云楼让我生气,这个高湛也跳出来气我。我今天是没看黄历出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