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贵妃那里出去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
一天,两天,她如同平时一样,在司膳司工作着,不动声色的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现已临近四月末端,萧索的大地早已复苏,小院儿里的几株植被熏染的十分妍丽,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淡淡的清新气息。入夜,幽黑近蓝的天空中,星子在顽皮的闪烁,千万年的佻脱,近乎于无穷的冷峻,天地、皇宫,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连子心换上太监装,在屋里等着顾惜爵的到来。
不一会儿,顾惜爵如约而至,俩人相视一笑。
他道:“准备好了吗?”
她做了个深呼吸,点头:“准备好了。”
虽然今晚一切都在顾惜爵的掌握之中,她也没什么冒险的戏份,但毕竟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晚上啊,无论对于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是成败在此一举。前世看了不少这种宫闱阴谋争斗的大戏,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经历一回,而且这是真实的,残酷的,不成功便成仁,没法再来一次的夺嫡之争,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顾惜爵也看出了她的紧张,摸摸她的头:“不用怕,你跟着我就好,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的。”
她忍不住抱了抱他,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才能奋不顾身。
“好了,我没事。我们今晚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连子心笑笑,然后离开他,转身走到院子里,从怀里掏出三皇子给他的信号弹,发射出去,冷寂的夜空瞬间划出一道红色的冷烟火。然后走进屋子里,顾惜爵也瞬间变了脸,戴上黑色的披风兜帽,她提着一盏灯笼跟在他身后,两人慢慢地走出屋子。
前往华延帝寝宫的路上,灯火廖廖,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衣襟之上,空蒙如许,看不见的夜色之中,有无数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他们。
宫墙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抬轿之上,慢慢地向着他们靠近,连子心抬头,看清了轿上之人,三皇子嘴角噙着恶魔般的笑,视线与她一瞬而过,继而紧紧落在顾惜爵身上。
此时的顾惜爵,一袭黑色连兜帽披风,将整个人罩在一片黑色之中,几乎要与黑色融为一体,借着一旁连子心提着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灯火,可以看到他露出来的脸。他的眼眸如万年的寒潭一般冷寂入骨,但仔细一看,却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空洞无物,再加上他冷寂的面色,全然无一丝表情的脸,看起来仿若一个被抽离的灵魂的木偶,一具行尸走肉。
三皇子手中摇着蛊铃,一阵阵奇异诡谲的铃声弥漫在夜色中,木偶般的顾惜爵却仿若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看见,慢慢地和三皇子擦肩而过。
连子心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上了三皇子的眼睛,他邪邪笑着着,朝她点头,她也点头回应。暗号对上之后,她重新回过头去,眼神湛亮,嘴角勾起一抹笑。
去往龙延宫的路不算很长,但他们却似乎走了很久很久。虽然她与他一路上没有任何语言和眼神的交流,虽然四周暗夜汹涌,杀机四伏,但她却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紧张不安,反而心中无比宁静,更是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有他在身边。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因为那样的话,这般静谧的夜色就不会被喧嚣打破,不会有刀光剑影,不会有流血杀戮,作为一个热爱和平的现代人,她确实是不喜欢这些残酷的东西的。可是,如果这些残酷不可避免,那么她也绝不会胆怯,无论前路是万丈深渊抑或阿鼻地狱,她都会陪着他闯过去。
终于,他们见到了矗立在夜色中的龙延宫。
作为这个世间最至尊无上的一个地方,即使是夜间,这座宫殿无疑依然是灯火辉煌的。连子心立在宫殿之外,抬头仰望这座她到这皇宫两年多年来未曾企及和踏足过的宫殿,朱栏雕彻,彩瓦澄碧,千百盏灯火自枝叶的缝隙间百转干回的落下,映照出奢华靡丽的浅浅金辉。
为了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古往今来,头可断血可流,虽千万人吾往矣啊。
他们门外停顿了一下,然后对视一眼,缓缓地走了进去。
比起往日,今晚龙延宫的守卫确实是清减了不少,也不知道三皇子是用了什么办法竟可以收买调动这里的人。顾惜爵的通行,更是没有受到什么怀疑和阻拦,连子心尽量低着头跟在他身边,俩人一进入内宫,就没有守卫盯着她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找机会避开宫女和太监,到了暗处摸出一枚冷烟火放出去,然后快速跑回顾惜爵的身边站好。
此时,在龙延宫之外时刻留意着连子心给出的信号的三皇子党,看到这一枚无声无息在华延宫上空一闪而过的红色冷烟火时,群情沸腾。
三皇子接到手下的信号,眼中泛出嗜血的精光,嘴角浮现亢奋的笑容。将手中的蛊铃放下,对着幽幽夜色说道:“这一刻,本宫等了好多年,终于到了来。”
瞬间变了脸,冲进一个宫殿,神色急切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个宫殿全都是朝中的大臣和一些皇亲国戚,在早些时候接到了三皇子的秘密通知,说是今晚有要事相商,万分火急,让他们尽快进宫,到他这里一聚。当然,这里大多数是他的党羽。
看到三皇子出现,一些大臣便急了,赶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呀!”
“是啊三皇子,您一早通知我们进宫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微臣一接到三皇子殿下的话,就十万火急地赶来了,莫不是陛下他出了什么事吧!”
三皇子摆摆手,焦急道:“不瞒你们说,确实是皇上的事,因为事情十分紧急和突然,本宫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冒昧地把各位召集进宫来。”
“到底是什么事啊,三皇子您有话就说吧。”
“是啊是啊,是关乎陛下的,有什么好冒昧的!”
三皇子面色沉了下来,严肃道:“那本宫就长话短说了,今天本宫收到消息,四皇子殿下趁着皇上病重这些天,动作不断,暗中集结京城兵马,控制皇宫,似有弑君造反之意!”
众人一听,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这是真的假的?消息属实吗?”
“三皇子能够让我们来,就肯定是真的,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如果是真的,那四皇子真是狼子野心,胆大包天了!”
“三皇子那个人,目中无人,清高冷傲,我早就觉得他会造反了!”
“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要想办法阻止他啊!”
“对对对,我们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呢?我们要拯救陛下,拯救天下苍生啊!”
“三皇子,您对此有什么办法吗?”
“对啊三皇子,您是唯一一个能与四皇子抗衡的人,若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请您吩咐,臣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对对,臣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看着这群臣激奋的场面,三皇子心中极其满意,面上却依旧沉痛肃穆:“各位能如此心如明镜,忠君爱国,本宫觉得很欣慰,为陛下欣慰!我华国有如此良臣明戚,本宫相信,天道自公,绝不会让豺狼虎豹不忠不孝之人得逞的!也请各位不要着急,本宫能让你们来,自然是有所对策的,虽然本宫在朝中势力不如四皇子,但本宫为了皇上,为了华国,会不惜一切,奋力一搏!本宫安排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已经在与四皇子的人搏杀了,而四皇子,极有可能会亲自去陛下的宫中弑君逼宫!”
“啊!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龙延宫救陛下吧!”
“众所周知,四皇子武功高强,但到了这一步本宫还有什么好怕的,本宫要去救驾,你们可愿随本宫一起去?当然,本宫不勉强你们,怕的人可以留下来。”
“怕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跟陛下的安危比起来算什么!”
“对!微臣虽是文弱书生,但在天下正义面前,愿意慷慨就义!”
“微臣不怕!愿意跟三皇子一起去救驾!”
“我们也去!请三皇子带上我们吧!”
三皇子高声道:“那好!各位就跟着本宫,一起去救驾!”
很快,三皇子的一众护卫拥簇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往龙延宫杀去!
沉睡的华国皇宫瞬间一片喧嚣,各处宫室亮起灯烛,宫人们紧紧关起门来,这座巨大华丽的牢笼依然点不亮苍穹的幽暗深沉,不时的有苍鹰的翅膀当过,发出扑朔的长鸣。亿万星子依然静静地闪烁着,好似一双双淡漠的眼睛,俯视着人世间命运的轨迹。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生命将要消逝,不知多少命运将要改写。